话说演武场上的喧闹尚未散尽,那笑声里却已掺了几分焦灼,像被风揉得歪歪扭扭的火苗,忽明忽暗地舔舐着空气。
白衣仙子与玄女并肩立于大槐树下,树影在她们素色的衣袂上投下斑驳的碎光。白衣仙子素手轻捻,指尖划过《三界奇闻录》泛黄发脆的纸页,那纸页边缘微微卷曲,带着岁月沉淀的沉香,目光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间逡巡。书页上记载着三界各色奇闻异事,从昆仑山上会说人言的五色石——那石头每逢月圆便能吟诵上古诗篇,到东海深处能映出三生石上旧约的鲛人珠——珠内光影流转间可见前世情缘,从西极乐土会结善果的菩提——果熟时坠地有声,闻者可悟因果,到北俱芦洲能化人形的雪妖——遇暖则融,遇寒则凝,真是无奇不有。可偏偏关于这“意外受孕”的条目,却像是藏在云雾里的山峦,迟迟不肯露出真容。
“这页讲的是青丘狐狸误食月华仙草化为人形的轶事,那狐狸本是百年白狐,因误食仙草三日之内褪去狐身,倒与狐姐同族,却与这受孕无关……”白衣仙子捻着书页的手指微微用力,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碎,“这篇说的是西海蛟龙与凡间女子私通触犯天条的禁忌,龙女诞下的孩儿半人半龙,被锁在深海囚笼,也不是……”她眉头微蹙,眼波流转间满是急切,鬓边的珍珠耳坠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着日光闪闪烁烁,将细碎的光斑投在书页上,忽明忽暗。
玄女则翻着另一部分,指尖划过一处关于“孕石”的记载,那石头生于极北苦寒之地的冰缝中,吸纳千年冰雪灵气,每百年方能孕育出一枚石卵,卵壳如冰玉,孵化后便是通体雪白的石灵。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天庭典籍里从未提过这般蹊跷的事,莫不是这奇闻录也有遗漏?心月狐这情形,既非凡胎十月受孕,又非精怪吸天地灵气化形,肚腹骤隆如鼓,实在古怪得很。”
两人这边急着查找,那边的东方七宿与猪八戒早已笑得直不起腰。猪八戒瘫坐在草地上,肥硕的身子把身下一片青草都压得倒向一侧,草叶上的露珠被压得滚落,濡湿了他的衣襟。他一手捂着笑得发酸的肚子,那肚子上的肥肉颤巍巍的,像揣了个装满水的皮囊,晃得人眼晕,另一手不停地拍着地面,把泥土都拍出了小坑,嘴里还不停念叨:“哎哟……笑得俺老猪肚子疼……狐仙子这事儿……可真是闻所未闻……想当年俺老猪在高老庄,翠兰姑娘怀娃娃也没这般快法,这才多大功夫,肚子就跟揣了个南瓜似的……”
亢金龙靠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那石头被日光晒得温热,他铠甲上的鳞片被阳光照得金光闪闪,像缀了满身碎金。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袖口沾了些尘土,倒把脸颊蹭出几道灰痕,看着竟有几分滑稽:“谁能想到……平日里娇滴滴的狐姐……竟遇上这等事……说出去怕是连玉帝都要惊得从龙椅上跳起来,王母娘娘的玉簪子都得掉地上……”
尾火虎笑得最欢,干脆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滚,草屑沾了满身,连头发里都夹了几片绿叶,时不时还发出“嗬嗬”的声响,活像只偷吃到蜜的熊瞎子,笑得连眼泪都流进了鬓角,把那里的绒毛都打湿了:“这……这要是让奎木狼知道了……怕是要提着狼牙棒来找咱们算账了……到时候他非说咱们欺负狐姐,说不定还得把咱们的星宿府都拆了……哈哈……”
心月狐被他们笑得又羞又气,一张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像是熟透了的樱桃,连耳根子都泛着红。
偏偏肚子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有只小手在里面拧着肠子,疼得她腰都直不起来,忍不住“哎哟”一声,额头上的汗珠又冒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把那粉色的绸缎浸得更深了些。她咬着牙瞪着那群笑疯了的星宿,牙齿咬得咯咯响,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几分狠厉:“笑!就知道笑!等本狐好了,一个个都别想好过!尤其是你,尾火虎,看我不把你那身虎皮扒下来做个坐垫,让你光着屁股在天庭跑一圈!”
尾火虎好不容易缓过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屑,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狐姐,我看真不行,你就在这花果山找个洞生下来吧。这儿山清水秀的,泉水甘甜得能照见人影,果子多得吃不完,桃儿、杏儿、梨儿样样有,养孩子也方便,猴子们还能帮着照看呢,保准把小的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小肉球似的……”
“你给我闭嘴!”心月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尾火虎骂道,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指甲因用力而泛白,“你最好在我恢复之前跑的越远越好,跑到天涯海角,跑到十八层地狱去!否则,等本狐缓过劲来,定然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把你的骨头磨成粉撒在山涧里!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让你知道本狐的厉害!”
孙悟空在一旁看得有趣,挠了挠毛茸茸的脑袋,那猴毛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带着几分蓬松。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像山涧里经水冲刷的碎玉:“心月狐,俺老孙问你一个关于人性的问题,你生还是不生?”
心月狐想也不想,立刻答道:“肯定不生呀!这孩子来历不明,平白无故就钻进了本狐肚子里,像个偷来的物件,怎么能生呢?生下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本狐的脸还要不要了?往后在天庭如何立足?”
孙悟空又笑,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像树皮上的纹路:“可这是一条生命呀,也是条小性命呢,眨巴着眼睛在你肚子里动呢,说不定这会儿正攥着小拳头跟你打招呼呢,说不要就不要了?”
“那也不行!”心月狐梗着脖子,脸上满是倔强,像头不肯低头的小兽,鬓边的发丝因激动而散乱,“毕竟这孩子也不知道他父亲是谁,生下来那简直就是沦为三界的笑柄!茶余饭后的谈资!本狐好歹也是二十八星宿之一,掌管人间姻缘运势,岂能受这等屈辱?传出去,连王母娘娘的蟠桃会都不会请我了,那些仙子们指不定背后怎么编排我呢!”
角木蛟见她说得认真,也止住了笑,整了整衣襟——他那青色的袍子上绣着细密的水纹,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走上前道:“狐姐这话没错。毕竟这孩子来历不明,真生下来,别说我们这些星宿会在背后议论,传出去,你心月狐的名誉可就全毁了,往后在天庭行走,怕是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抬不起头来。到时候连太白金星见了你都得绕着走。”他声音沉稳,倒有几分老成持重的样子。
房日兔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里划着圈,圈儿一个套一个,像个解不开的结,他小声嘀咕,声音像蚊子哼哼,不仔细听都听不清:“那可别让奎木狼知道呀。毕竟你俩是公认的伴侣,平日里好得蜜里调油的,走路都要挨在一起,万一让他知道了,依他那暴脾气,不得提着剑追着咱们砍?说不定……说不定还会亲自把孩子打掉……到时候狐姐你可就……遭罪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一阵齐声呵斥打断了,那声音像炸雷似的,震得周围的树叶都簌簌作响,差点把他吓得坐到地上。
“我们当然知道!”尾火虎、箕水豹、氐土貉、角木蛟、亢金龙和猪八戒异口同声地喊道,眼神里都带着“你这话说得多余”的意味,仿佛房日兔说了什么天大的蠢话,连旁边的几只猴子都被吓得蹦了起来。
房日兔被吓得一哆嗦,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兔子,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再也不敢说话了,只是用树枝在地上划得更起劲了,把泥土都划出了深深的沟痕。
就在这时,白衣仙子突然眼前一亮,像是在黑暗中找到了明灯,猛地一拍大腿,那声音在安静下来的场地上格外清晰,喜道:“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
心月狐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肚子疼了,连忙几步凑过去,因为着急,裙摆都被脚下的草绊了一下,她急切地问:“仙子,真的找到了?上面怎么说?快念给我听听!”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有期待,又有紧张,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白衣仙子指着书页上的一段文字,指尖因为激动微微泛红,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你看这里,书上说:‘南瞻部洲有奇花,名怀孕花,乃山茶花变种。其色鲜红如血,花瓣凝露者最灵,嗅其香者,不论男女老少,凡有生息者,皆可意外受孕,肚腹半时辰内便如怀胎五月之状,形如鼓,触之有胎动,三日后方消,若寻得打胎花,则可立解。’我估摸着,你头上插的那朵山茶花,就是这怀孕花!”
心月狐一听,脸色骤变,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猛地想起头上那朵让她平添几分娇俏的山茶花——那花瓣上的露珠还是她清晨从溪边采来沾上去的,想着能更显水灵。
她立刻像是甩掉烫手山芋一般,朝着远处用力一扔。那朵艳红的山茶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像一只受伤的蝴蝶,翩然落在草地上,花瓣上的露珠还在闪烁,沾了些尘土,却依旧娇艳,只是蔫了几分。
她又气又恼,使劲跺着脚,把地面都踩出了几个小坑,草叶都被踩烂了:“本狐还以为是一朵普通的花呢,看着好看就摘了,插在头上还觉得挺美,走路都忍不住想摸一摸,原来是这玩意儿搞的鬼,害得本狐这般丢脸!等我好了,定要把这花果山的山茶花全拔了烧了,一根枝条都不留!”
角木蛟凑近看了看书上的记载,眉头紧锁,那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问道:“那书上说怎么打胎了吗?总不能一直这样挺着个肚子吧?传出去确实不像话,要是被天庭的巡值星宿看见了,指不定要捅到玉帝那里去。”
玄女也凑过去,快速扫过那段文字,目光在一处停留片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当然提了,有怀孕花就有打胎花,真是一物降一物。书上说:‘打胎花,生于幽涧之旁,与怀孕花相生相克。其色纯白似雪,花心带一点嫩黄,嗅之可解怀孕花之效,肚腹立消,胎动即止,对身无损,如未孕一般,且无副作用。’”
孙悟空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手舞足蹈地说:“好家伙,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跟那金克木、木克土的道理一模一样!这天地间的事儿,还真是奇妙得很!就像俺老孙的金箍棒能打妖精,妖精也有能治住俺老孙的法宝,有意思,有意思!”
“没错,悟空,就是这个理。”玄女附和道,随即看向白衣仙子,眼神里带着询问,“那这打胎花在哪里能找到?总不能真去幽涧里找吧?那地方阴森得很,怕是不好寻。”
孙悟空也急着问道:“是啊,师姐,那打胎花怎么找?俺老孙这就去给心月狐找来!翻遍千山万水也给你寻来!哪怕是钻进地缝里,也得给你抠出来!”他说着,就攥紧了拳头,指节都捏得发白了,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模样,猴毛都竖了起来。
心月狐更是急不可耐,捂着肚子来回踱了几步,每走一步都觉得肚子坠得慌,催促道:“是呀,仙子,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吧,本狐一秒钟都不想再这样了,太丢人了!你看这肚子,跟揣了个西瓜似的,走路都费劲,呼吸都觉得沉!”
白衣仙子安抚道:“莫慌莫慌,书上记得清楚着呢。这打胎花呀其实很好找,它本身就是制作打胎药的原料。凡间的郎中在制作打胎药时,常会用到这种花,所以这种花就被叫做打胎花,在药铺里应该能寻到,尤其是那些大药材市场,保管有,一准能找到。”
玄女略一思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傲来国的北市应该有。我曾听闻,傲来国北市是东土大唐有名的生活用品与药材集散地,那里三教九流汇聚,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能找到,别说打胎花了,就是龙肝凤髓,只要你出得起价钱,说不定都能弄来。那里的药铺多如牛毛,保准有一家卖这打胎花。”
孙悟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原地蹦了蹦,身上的猴毛都竖了起来,像炸开的蒲公英,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那师父,俺老孙先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莫要惹是生非,别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就忘了正事。”玄女点头应允,眼神里带着几分叮嘱,像长辈嘱咐出门的晚辈。
“孙大圣,我也想去!”尾火虎立刻喊道,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傲来国,早就听说那里热闹非凡,有卖糖人的、捏面人的,还有耍猴戏的,心里早就痒痒了,像有只小虫子在爬,不答应他怕是要难受好几天。
“我也想去!”房日兔也跟着嚷嚷,他对那打胎花也好奇得紧,想看看是什么模样,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能把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说不定还能顺便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还有我!”氐土貉也举手,声音里满是期待,他性子本就好动,一听有热闹可凑,自然不肯落下。
玄女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看着这三个像孩子似的星宿,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行行行,都可以去,路上互相照应着点,记住早去早回,别贪玩误了正事,心月狐还在这儿等着呢,她多难受你们又不是没看见。”
心月狐挺着肚子,哭丧着脸,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又添了几分苍白,她伸手拉了拉孙悟空的胳膊——他胳膊上的毛又软又密,像团棉花,摸着还挺舒服,她几乎是恳求道:“孙大圣,本狐的脸面可都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找到啊!找不到我可就真没脸见人了,只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孙悟空拍着胸脯保证,声音洪亮得像打雷,震得周围的猴子都捂住了耳朵:“放心吧,交给俺老孙,保管给你把打胎花带回来!要是带不回来,俺老孙就把这花果山的桃子全摘了给你赔罪,让你吃个够!”
说罢,四人便纵身跃上云端,脚踩祥云,那祥云白得像,还带着淡淡的水汽,朝着傲来国的方向疾速飞去。
云气在他们脚下翻腾,像波涛汹涌的大海,耳边风声呼啸,刮得脸颊生疼,头发都被吹得乱蓬蓬的,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远远望见了傲来国的城墙,那城墙高大雄伟,青砖黛瓦,在阳光下闪着古朴的光泽,城头上飘扬着杏黄色的旗帜,透着一股繁华气象。
四人在北市上空按落云头,刚一落地,就被眼前的热闹景象给吸引了。
只见这傲来国北市的市集上,人潮如织,摩肩接踵,简直是人山人海。南来北往的客商、挑着担子的货郎、牵着孩童的妇人、摇着折扇的书生,挤挤挨挨地在街道上挪动,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光溜溜的,泛着温润的光泽。叫卖声此起彼伏,穿透力十足——“刚出炉的糖画儿哟,十二生肖样样有,甜糯可口,一文钱一个!”卖糖画的老汉挥着小铜勺,在青石板上麻利地勾勒出一条鳞爪飞扬的龙;“上好的苏绣帕子,绣着并蒂莲呢,姑娘们快来瞧哟!”摊位后的妇人举着帕子,帕上的丝线在阳光下闪着七彩光;孩童们的嬉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几个穿着肚兜的娃娃追着一只滚圆的绣球跑,差点撞翻了卖糖葫芦的摊子,引得摊主“哎哟”一声,连忙扶住插满红玛瑙似的糖葫芦的草靶。
说书先生在茶馆门口支着一张小桌,惊堂木“啪”地一拍,唾沫横飞地讲着《隋唐演义》,周围的听众听得入了迷,时不时发出阵阵喝彩;不远处的杂耍班子里,红脸的汉子正赤膊耍着流星锤,铁链带着铁球“呼呼”作响,擦着鼻尖飞过,看得人揪心不已,旁边的女子们吓得捂住了眼,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嘴里发出细碎的惊呼声。这一切汇聚成一片喧嚣的市井交响曲,听得人心里都跟着热闹起来,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热烘烘的气息,混杂着糖炒栗子的焦香、胭脂水粉的甜香、还有牲畜身上淡淡的臊气。
街道两旁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搭着五颜六色的布棚,蓝的像天,红的像火,把整条街装点得像条五彩的锦带。生活用品更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有锃亮的铜制马鞍,鞍桥上雕刻着精美的龙凤呈祥图案,龙的鳞甲、凤的尾羽都刻得栩栩如生,边缘还镶嵌着细小的铜钉,阳光下闪着冷光,一看就价值不菲,定是给富贵人家的骏马备着的;有雕花的红木筷子,用的是上好的酸枝木,暗红的木头上雕刻着缠枝莲纹,纹路细腻得能看清每一片花瓣,凑近了闻,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木香,温润醇厚;有温润的玉汤匙,是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白里透着一丝淡淡的青,像初春刚化的雪水,摸上去冰凉顺滑,勺柄处还坠着个小小的红穗子,晃一晃,穗子便轻轻打着转;有古朴的楠木茶几,造型典雅大方,四条腿雕成了兽爪形,桌面被摩挲得油光发亮,边角圆润,透着岁月打磨的温润,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有小巧的竹编矮凳,篾条削得粗细均匀,编得密密实实,像鱼鳞一样整齐,凳面上还编出了简单的花纹,看着就结实耐用,估摸着能坐个十年八年;还有铺着锦缎的床榻,锦缎上绣着百子图,一个个胖娃娃憨态可掬;绣着鸳鸯戏水花纹的软榻,绿的水、红的鸟,针脚细密,连水波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这满眼的物件,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恨不能多长几双眼睛。
再往前走百十步,便是药材区,刚一踏入这片地界,一股浓郁的药香便扑面而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人轻轻笼罩。这香气醇厚绵长,混合着艾草的清苦、当归的甘醇、人参的土腥,还有些不知名的草药散发着奇特的味道,有的带着点辛辣,有的透着点微甜,闻着倒也提神醒脑,驱散了几分市集的浊气。
摊位上摆着各色药材,码放得整整齐齐。朱砂红得似火,像一块块凝固的血,被盛在浅口的陶盘里,旁边放着一把小巧的铜铲,是用来舀取的;金疮药黑得发亮,用粗陶罐子装着,罐子口用软木塞封着,上面还贴着张红纸写的标签,字迹歪歪扭扭的,写着“止血止痛,立竿见影”;巴豆圆滚滚的,像一粒粒黑色的珍珠,饱满光滑,被装在竹簸箕里,摊主用手指拨弄着,发出“哗啦啦”的轻响;还有用绵纸包着的四神丸、六神丸,纸包上用墨笔写着药名和用法,旁边放着小巧的戥子,戥子的秤杆是象牙做的,上面刻着细密的刻度,秤砣小得像颗珠子。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戴着副老花镜,镜片厚得像瓶底,他正小心翼翼地给客人称药,左手扶着戥子,右手捏着药末往秤盘里添,那认真的模样,像是在掂量什么稀世珍宝,生怕多了一分少了一钱。
尾火虎看着那些药材,眼睛滴溜溜一转,瞥见竹簸箕里的巴豆,突然来了主意。他悄悄凑到氐土貉耳边,用手挡着嘴,压低声音笑道,气息拂过氐土貉的耳廓:“哎,氐土貉,你看那巴豆,圆滚滚的跟黑珠子似的。要不咱们去买点给狐姐吃?保证让她日后肚子里都舒坦得很,一泻千里,说不定比那打胎花还管用呢!到时候她不光肚子消了,连肠子里的浊气都能排干净,哈哈!”他说着,还偷偷瞥了一眼孙悟空,生怕被听见。
房日兔在一旁听得真切,他本就站在两人身边,竖着耳朵正看摊位上的药草,闻言立刻皱起眉头,眉头拧得像个小疙瘩,连连摆手:“你这人怎么这么阴险?怎么能给人家吃巴豆?那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曾听凡间的郎中说过,巴豆性烈,一吃就拉肚子,拉起来没完没了,拉多了还会脱水,嘴唇发白,浑身发软,说不定还有毒呢!狐姐现在身子正虚,肚子又疼,可不能瞎折腾。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别说狐姐饶不了咱们,就是奎木狼知道了,还不得提着他那口大刀追着咱们砍?到时候把咱们剁成肉泥喂狗,都算轻的!”他越说越急,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几分。
“行了行了,”孙悟空在前面听得不耐烦,猛地转过身,眉头挑了挑,语气里带着几分训斥,“咱们是来找打胎花的,不是来这儿看巴豆说闲话的!赶紧找药铺问问,别耽误了正事,心月狐还在花果山等着呢,晚了她该急坏了!”他说着,还瞪了尾火虎一眼,眼神里带着“少耍花样”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