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位?”赵佶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疲惫淹没。他当然知道蔡京的意思。他在位二十余年,耽于享乐,荒废朝政,如今国难临头,他便是那千夫所指的昏君。若是将皇位禅让给太子赵桓,或许……或许能平息天怒人怨,或许……能让大宋,苟延残喘几日。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像是野草般疯长。他累了,真的累了。他不想再面对这堆积如山的奏折,不想再听那一声声急报,不想再做这风雨飘摇的大宋天子。他只想回到端王府,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王爷,每日里挥毫泼墨,赏玩金石,再也不问世事。
赵佶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扫过那把冰冷的龙椅,扫过案几上那幅未完成的《瑞鹤图》。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意:“好……好一个禅位之举……蔡京,你拟旨吧。”
蔡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连忙磕头:“臣遵旨!臣这就去拟旨!”
杨戬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道:“陛下英明!太子殿下仁厚贤明,定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赵佶没有理会他们的奉承,他缓缓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内侍,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雕花的窗户。他伸出手,推开窗扇,一股寒风裹挟着雾气涌了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窗外,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汴梁城,护龙河的水,依旧泛着暗绿的光。
他想起了当年,他初登帝位时,也曾意气风发,想要开创一个太平盛世。但他设画院,编《宣和书谱》,收集天下金石,可到头来,却落得个国破家亡的境地。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满是悲凉。
“传朕旨意……”赵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皇太子赵桓,仁孝敦厚,有君人之度,着即皇帝位,朕退位为太上皇,移居龙德宫,潜心修道,不问政事……”
他的话音落下,殿内的蔡京和杨戬,连忙跪倒在地,高呼万岁。他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却丝毫没有半分悲戚。
赵佶没有回头,他望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目光落在护龙河上那片打转的落叶上。他知道,从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大宋的天子了。他终于,从那座沉甸甸的皇位上,解脱了。
可他不知道,他的禅位,不过是将那座沉甸甸的大山,转移到了太子赵桓的肩上。风雨飘摇的大宋,早已病入膏肓,岂是一个禅位之举,便能挽救的?
夕阳西下,雾气愈发浓重。汴梁城的上空,飘起了零星的冷雨。雨滴打在护龙河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像是大宋王朝,那摇摇欲坠的江山。
紫宸殿内,烛火依旧摇曳。蔡京正伏案疾书,笔墨挥洒间,一份禅位诏书渐渐成形。杨戬站在一旁,脸上的惊恐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谄媚的笑意。只有赵佶,依旧站在窗前,望着那片灰蒙蒙的雨幕,像是一尊失去了魂魄的雕像。
他的身后,那把鎏金的龙椅,在烛火的映照下,依旧透着一股颓唐的气息。椅背上的五爪金龙,像是被缚住了双翼,再也无法翱翔于九天之上。
夜色渐深,冷雨敲窗。龙德宫的宫门,缓缓打开。赵佶身着一身道袍,在内侍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走向那座远离朝堂的宫殿。他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路过紫宸殿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殿内的烛火,依旧亮着,只是那光亮,却再也照不亮他的前路。
与此同时,东宫之内,太子赵桓正身着龙袍,接受着百官的朝拜。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登基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惶恐与不安。他望着阶下那些俯首称臣的官员,又抬头望了望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风雨飘摇的大宋江山,便落在了他的肩上。可他更知道,他接过的,不过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一个即将倾覆的王朝。
宣和二年,深秋。宋徽宗赵佶禅位,宋钦宗赵桓登基,改元靖康。可这靖康二字,终究没能带来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