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堂内的气氛愈发炽烈，众头领摩拳擦掌，恨不能即刻杀奔曾头市。就在此时，一个沉郁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满堂的激昂：“天王且慢！末将愿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青面兽杨志从右侧列中缓步走出。他面皮上那道青记在烛火映照下格外醒目，头戴一顶嵌宝三叉紫金冠，身披一副鱼鳞锁子甲，腰间挎着那柄祖传的宝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他的步伐叮当作响。他走到堂中，对着晁盖深深一揖，声音铿锵有力：“末将杨志，久蒙山寨收留之恩，无以为报。曾头市狂妄，欺我梁山无人，末将愿为前部先锋，斩史文恭之首，夺回照夜玉狮子，以雪此辱！”
宋江见状，连忙上前一步，面露“忧色”道：“制使休急！你身有旧伤，不宜太过劳累。此番出征，有刘唐、项充等人足矣，制使还是留守山寨为好。”
杨志抬眼看向宋江，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垂下眼帘，语气愈发坚定：“宋公明哥哥此言差矣！我等既入梁山，便生死与共。如今山寨受辱，天王震怒，我杨志岂能苟安？便是拼了这一腔热血，也要为梁山挣回脸面！”
“末将领命！”杨志单膝跪地，沉声应道，起身时，他与宋江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杨志本是将门之后，流落江湖才落草梁山，招安二字，于他而言，是洗刷污名、重振家门的唯一指望，更何况他与晁盖有仇，方才宋江那几番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早已心领神会。
“杨志？”晁盖挑眉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杨志上山时日虽长，却凭着一身武艺在山寨站稳脚跟，只是他素来少言寡语，只听宋江的话，今日竟主动请战，倒是出乎晁盖意料。
杨志单膝跪地，声如金石：“末将蒙天王收留，无以为报！曾头市贼子猖獗，竟敢辱我梁山，末将愿率麾下二百轻骑，为天王冲锋陷阵！纵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宋江见状，连忙上前一步，面露“恳切”之色：“杨制使此言极是！他刀法精湛，久经沙场，有他相助，定能事半功倍！制使想去，哥哥，不如准了他的请求吧！”
晁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杨志坚毅的脸庞，又看了看一旁满脸“赞同”的宋江，终究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准你所请！明日卯时，校场点兵！”
“谢天王！”杨志叩首起身，退至一旁，目光与宋江隔空交汇，各自颔首，心照不宣。
就在此时，角落里那道身着道袍的身影动了。
公孙胜缓步走出，手中拂尘轻摆，面色沉静如水。他本已打定主意袖手旁观，可方才瞥见滕氏兄弟的隐忍，又见杨志请战的决绝，再想到晁盖那怒发冲冠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忍。
修道之人，顺天应命，可今日，他却动了一丝逆天改命的念头。
晁盖正欲继续点将，公孙胜却缓步走出，手中拂尘一摆，对着晁盖躬身行礼：“天王且慢。”
众人皆是一愣，晁盖也停下了动作，看向公孙胜，皱眉道：“一清先生有何见教？”
公孙胜抬起头，目光落在晁盖身上，眼神复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贫道方才观天王面色，隐隐有黑气缠绕，印堂发暗，此乃大凶之兆，恐有血光之灾临身。”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众头领皆是面露惊色，晁盖更是脸色一沉，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一清先生多虑了！我晁盖毕竟也身经百战，刀枪剑雨里闯过无数次，何曾怕过什么血光之灾？不过是些许晦气，待我斩了史文恭，自会消散！”
“天王此言差矣。”公孙胜摇了摇头，拂尘轻扫，“此灾非同小可，关乎天王性命，亦关乎梁山气运。曾头市之地，暗藏杀机，那史文恭武艺高强，更恐兼身边有能人异士相助，天王此行，凶险万分。”
吴用闻言，眉头微皱，上前一步道：“一清先生，此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我梁山五万之众，猛将如云，何惧一个小小的曾头市？”
公孙胜瞥了吴用一眼，目光锐利如刀，看得吴用心头一凛。他转向晁盖，语气愈发恳切：“天王若执意出征，贫道恳请天王带上混世魔王樊瑞。樊瑞精通妖法，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有他在侧，可破敌阵中的邪术，也许能为天王挡去一劫。”
晁盖闻言，心中一动。他知道樊瑞的本事，当年樊瑞同在芒砀山落草，后来被公孙胜收服，归顺山寨，一身妖法确实厉害。只是他素来不信这些旁门左道，此刻被公孙胜说得心头微沉，便沉吟道：“这……”
宋江连忙道：“天王，樊瑞兄弟虽有本事，可他性子桀骜，恐难驾驭。此番出征，乃是堂堂正正的厮杀，何必用那些妖法？依小弟之见，一清先生怕是多虑了。”
吴用也附和道：“宋公明哥哥所言极是！天王洪福齐天，定然逢凶化吉，何须依仗妖法？”
众头领也纷纷点头，他们大多是习武之人，对妖法邪术本就心存芥蒂。
滕戡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天王！公孙先生乃是得道高人，他的话不可不信！樊瑞那厮的妖法确实管用，带上他，多一层保障！”
晁盖看着众人争执不休，又看向公孙胜那恳切的目光，心中犹豫不定。他沉吟半晌，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清先生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梁山好汉，当以勇力破敌，若依仗妖法，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此番出征，我意已决，不必再议！”
公孙胜看着晁盖那决绝的背影，心中一声长叹，拂尘垂下，眼底闪过一丝绝望。
他终究还是没能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