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凌清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眉宇间那一丝极淡的、却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疏离，轻声问道，“是伤势未愈，还是……愿力反噬？”
林霄微微摇头，目光依旧望着窗外无尽的欢呼之海，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无妨，只是……有些累了。”
他无法解释那种感觉。那并非身体上的疲惫，也不是灵魂的创伤，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倦怠。仿佛他的“自我”，正在被那庞大的、集体的“崇拜”所slowly稀释、覆盖、同化。
“心念数据之魂”让他成为了连接众生愿力的完美容器，却也让他失去了作为“个体”的边界与隐私。他仿佛成了公共财产，每时每刻都在被无数人的期望所塑造、所定义。
这种状态，与他最初那个只想“碰瓷”自保、有点惫懒又带着点狡黠的底层灵魂本源，产生了剧烈的、令人窒息的冲突。
就在这股不适感几乎要达到顶峰时，希望号抵达了此行的高点——受邀参加长生星域新议会成立的庆典，并将被授予“星海守护者”的最高荣誉。
典礼在一个刚刚修复的悬浮平台上举行，下方是万头攒动、情绪激昂的各色生灵。当林霄的身影在万千霞光与愿力的簇拥下出现在高台时，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几乎要震碎云霄！
无数道光柱聚焦在他身上，无数道最炽烈的崇拜愿力如同实质般涌来，让他眉心的灵纹光芒大盛，周身散发出的神性光辉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他按照预定的流程，平静地接受勋章，发表简短而鼓舞人心的致辞。他的每一句话，都能引来雷鸣般的回应与更狂热的愿力灌注。
完美无缺，如同神只临世。
然而，就在典礼进行到高潮，无数光幕将他的特写传遍星海，亿万人为之欢呼落泪的刹那——
林霄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透过“心念数据之魂”，在那浩瀚狂热的愿力洪流的最底层，他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那不是纯粹的喜悦与崇拜，而是夹杂着极细微的……贪婪？索取？甚至是一丝……恐惧？
仿佛有些人崇拜的并非他本身，而是他所能带来的“安全感”与“利益”？仿佛有些人是在用狂热的欢呼，来掩饰内心深处对未来的不安，并试图将他牢牢绑在“守护神”的位置上，永无止境地索取庇护？
这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淹没的杂音，如同冰针刺入灵魂，让他那本就敏感的状态瞬间失衡！
周身的愿力光辉剧烈闪烁了一下！一股难以形容的反胃感与排斥欲猛地涌上心头！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要将周围那粘稠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愿力光环彻底震开！
“林霄？”身旁的凌清雪第一时间察觉到他气息的细微紊乱，暗中传音，带着一丝关切与警惕。
林霄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灵魂的悸动，稳住了周身光芒。他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圣洁的微笑，对着下方欢呼的海洋轻轻颔首。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完美无瑕的圣人面具之下，他的内心正在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庆典在无限荣耀中落幕。
当夜，希望号静室之内。
林霄独自盘坐，周身那庞大的愿力光晕已被他强行收敛入体，但眉心灵纹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灼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碰瓷”无数，挣扎求生，如今却承载着亿万人的期望，重若星寰。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迷茫。
赢了观测者，却仿佛输掉了……某种更重要的东西。
“鸦，”他忽然低声开口，“分析我灵魂状态与众生愿力链接稳定性。寻找……可控及疏离方案。”
“指令确认。分析中……”鸦的电子音沉默了片刻，“警告：检测到宿主灵魂波动与外部愿力场产生持续性‘认知失调’。过度承载及同频化正导致‘个体性’缓慢消解。长期持续可能导致……情感淡漠、决策绝对理性化、与凡俗情感链接断裂。即民间所谓……‘神性侵蚀’或‘香火之毒’。”
“解决方案？”林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数据库无完美方案。理论建议：一、强行切断愿力链接，可能导致力量衰退及信徒反噬；二、维持现状，承受渐进式同化；三、寻找‘锚点’，强化本我意识，在神性与人性间寻找动态平衡。方案三风险最高，可行性未知。”
“锚点……”林霄喃喃自语，眼前闪过凌清雪清冷的眼眸、百里玄暴躁却关切的神情、清虚子怂包却真诚的样子，还有那些……最普通、最真实的、充满烟火气的悲欢离合。
那些他正在逐渐失去感知的东西。
就在这时，静室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传来凌清雪清冷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声音：“林霄，开门。我们需要谈谈……关于你，关于我们，关于未来。”
林霄抬起头，白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