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的黑暗黏稠得如同实体,苏羽手臂上的纹路在皮肤下泛着幽微的蓝光。那光芒并非恒定,而是随着远处传来的某种低频震动微微脉动。陆凡在他前方半步,背着的设备包擦过潮湿的墙壁,发出沙沙的声响。
“感觉到了吗?”陆凡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巷道里的回声吞没。
苏羽点头,喉咙有些发紧。那不完全是声音,更像是一种通过骨骼传导的震颤,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皮下纹路对此产生了共鸣,一阵细微的麻痒感顺着神经网络爬升。他不需要终端屏幕,就能“听”到城市深处传来的、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们钻出巷道,来到一条废弃的高架桥下方。头顶上方,原本应该无声滑过的悬浮车流,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凝滞。几辆车的底盘指示灯疯狂闪烁着混乱的颜色,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法解析的指令循环。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撕裂布帛般的巨响。
声音来自城市东区,悬浮列车的主干道方向。
苏羽猛地抬头。只见极远处,一道银色的弧线——本应在特定几何轨道上优雅转弯的快速列车——其头部突然以一个违反物理常识的角度向上翘起。不是撞击,更像是它遵循的“路径”本身在那一刻被凭空抹除,或者被扭曲了。列车的后半部分还保持着向前的惯性,前半部分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掰弯。
金属扭曲的尖啸延迟了几秒才抵达,刺得人耳膜生疼。那列悬浮车体在空中完成了一次不可能的、断裂的几何折叠,像一截被顽童随手拧断的金属丝。碎片没有猛烈炸开,而是以一种诡异的、缓慢的姿态四散飘落,仿佛重力也在那片区域失了效。
“几何崩溃…”陆凡喃喃道,脸色在设备屏幕的微光下显得苍白,“她不只是污染信息流,她在改写底层协议…支撑物理世界运行的数学规则。”
苏羽手臂上的纹路骤然发烫。他闭上眼,并非为了躲避眼前的惨状,而是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展开了一幅更广阔的图景。纹路如同一个强制接入的端口,将远方正在发生的混乱直接投射进他的感知。
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清晰的“画面”。
他的“视野”越过崩溃的列车,向南延伸,掠过海岸线。在那里,庞大的远洋无人货轮正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海上画着圆圈。它们的导航系统不断接收着相互矛盾的坐标,计算着永无止境的航线。一艘船的船头笔直地朝向纽约,引擎全速运转,船尾却在海面上拖出一道完美的圆形轨迹,周而复始,陷入逻辑的死循环。燃料在疯狂消耗,钢铁船体在无意义的急转中发出悲鸣。
视线转向大陆深处,那些依靠精密自动化系统维持的巨型农场。灌溉机械臂在田垄间疯狂舞动,将珍贵的水资源胡乱喷洒向天空和道路,而不是作物。它们遵循的耕作路径网格发生了畸变,程序认定的“直线”在现实中被扭曲成了毫无意义的锯齿。
每一个场景,都伴随着一串串流淌的数据碎片,如同垂死生物的神经末梢放电。伊莲娜的声音没有出现,但她的“存在”无处不在——正是她播撒的“秩序”种子,在这些依赖复杂计算的全球基础设施中,生长出了彻底混乱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