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每个水贼的脚底板,疯狂地窜上天灵盖。他们握着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刚刚升起的那点凶悍之气,被这一箭,射得干干净净,荡然无存。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的船上,只有一个持枪的护卫。
因为,这个看似最柔弱的少女,本身就是一个最恐怖的杀神!
王林本人,更是僵在了原地。他能感觉到,那支箭矢擦过他头皮时留下的灼热感,他甚至能闻到自己头发被劲风燎过的一丝焦味。
他毫不怀疑,只要对方的箭尖,再往下偏一寸,此刻穿透的,就是他的天灵盖。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那只独眼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孙尚香。
而孙尚香,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大弓。
她那张娇俏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只有冰冷的、居高临下的蔑视。
她朱唇轻启,声音清脆如银铃,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江面。
“再敢多言,”
“下一箭,穿的就是你的喉咙!”
那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与杀伐果断的狠厉。
“咕咚。”
不知是哪个水贼,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整个锦帆贼的船队,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孙尚香,仿佛多看她一眼,自己的喉咙也会被那看不见的箭矢锁定。
赵云眼中的凌厉,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许。他知道,孙尚行这一箭,比自己出手杀十个人,效果还要好。
杀人,是威慑。
而这种只在掌控之中的羞辱,是碾压。它摧毁的,是对方的胆气。
蒋钦已经看傻了。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个如同女武神下凡的孙尚香,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姜云从头到尾,都那么有恃无恐。
原来,他身边跟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公主,而是两尊大神!
一尊武神,一尊箭神!
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男人身上。
甘宁。
他看着自己那个披头散发、狼狈如狗的副将,又看了看对岸那个一脸坦然、仿佛什么都没做的姜云,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持弓而立、英姿飒爽的少女身上。
他的心,在这一刻,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了下来。
王林的话,让他犹豫,让他痛苦,让他退缩。
而孙尚香这一箭,却像一道雷霆,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
这一箭,告诉了他一个最简单,也最残酷的道理。
他所以为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就是个笑话。
对方,根本不需要把他骗到江东,再慢慢炮制。
如果对方真的想杀他们,想吞并他们,就在这里,就在此刻,凭借这一手神鬼莫测的箭术,和那个深不可测的银枪赵云,就足以让自己的这群乌合之众,死伤惨重,溃不成军。
对方,根本不屑于用阴谋。
从头到尾,对方都在用阳谋,用堂堂正正的实力和诚意,摆在了他的面前。
姜云的“知己之言”,是诚意。
孙尚香的“神乎其技”,是实力。
一个能看穿他内心,一个能主宰他生死。
这样的两个人,跟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来到这凶险的长江之上,向他发出了邀请。
这已经不是招揽了。
这是一种近乎恩赐的……垂青。
而自己,刚才竟然还在犹豫,还在怀疑,还在被王林这种蠢货的言语所左右。
甘宁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羞愧,以及……一丝决绝的狠厉。
他缓缓地,弯下了腰。
但他捡起的,不是那柄掉落在甲板上的短戟。
他捡起了那半截被射断的兽骨发簪。
‘人性,就是如此。’
‘画一张再大的饼,也抵不过眼前一碗馊饭带来的安全感。尤其是对一个被现实反复毒打过的人来说。’
‘信任,是最珍贵,也是最脆弱的东西。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正在被那个独眼龙,三言两语地摧毁。’
‘不过,也好。’
‘我倒要看看,你甘兴霸,究竟是一条能冲破所有束缚的真龙,还是一条,只敢在自己泥潭里打滚的蛟蛇。’
‘有时候,一个人的价值,不仅取决于他自己的选择,也取决于,他身边人的成色。’
姜云的沉默,在王林看来,是心虚,是无计可施。
他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胆子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