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立刻明白过来。
这只眼瞳不是怪物,也不是守卫。它是记录者。它保存着所有进入过这里的人的记忆,包括他们的起点。
“它在看我们的过去。”他说。
林小棠抬起头:“所以它知道我们是谁?”
“但它也在吞噬。”苏明远低声说,“它一边看,一边把我们拆开,重新拼成别的东西。”
陈默没反驳。他知道这是真的。刚才那些虚影的融合过程,就是被重新定义身份的过程。一旦接受那种状态,人就不再属于自己。
他再次按下录音机播放键,这次放的是他们之前在镜中世界自报姓名的录音。“我是陈默……”“我是秦月……”“我是苏明远……”“林小棠,二十二岁,医学院实习生……”声音一遍遍重复,像一道屏障。
裂缝的扩张速度减缓了。
林小棠抓住机会,将右手胎记完全贴在阵眼上。金纹再次扩散,沿着符文线路向前推进。她咬着牙,额头冒出冷汗,但没有松手。金光所到之处,虚影的动作更加迟缓,有些甚至开始消散。
秦月看着这一幕,忽然意识到什么。“我们在对抗它的方式……和它记录的方式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陈默问。
“它靠记忆定义存在。”她说,“我们也在用记忆证明自己是谁。名字、经历、身份——这些都不是抽象概念,是抵抗它的武器。”
陈默点头。他把录音机换到左手,右手握紧母亲银镜。镜面朝向裂缝,角度微微调整。他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那一瞬,所有时空突然分离。
裂缝停止扩张,紫红光晕瞬间褪去。虚影全部凝固,像被定格在某个时间点。那只巨大眼瞳完全睁开,瞳孔深处的童年影像逐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个成年人的脸——正是他们此刻的模样。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
那只眼瞳不是在观察。它是在确认。
确认他们是否还配被称为“自己”。
林小棠的手开始发抖。胎记的金光变得不稳定,时亮时灭。她喘着气,声音微弱:“我快撑不住了……它太强了……”
陈默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腕。“再坚持一下。”
“可是……我已经分不清哪些记忆是真的。”她抬头看他,“你说过,每个选择都有代价。那如果我们连自己都不记得了,还能做出选择吗?”
陈默没有回答。
他抬头看向裂缝深处的巨大眼瞳。那只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动作。但它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压迫。
秦月突然站起来。她捡起摄像机,尽管屏幕已黑,她还是把它举了起来。“我还在记录。”她说,“只要我还记得发生了什么,我就没有输。”
苏明远盯着眼瞳中的自己。那个影像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他想起父亲抱着两个婴儿的画面,想起木牌上的编号,想起自己从小被送进警队培养的经历。他张了张嘴,声音很低:“如果我本来就不该是一个人呢?”
陈默转头看他。
苏明远抬起手,指向裂缝:“如果我是被造出来的,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的存在,那我现在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风穿过道观,吹起几片残破的黄符。地上的阵图依旧散发着微弱蓝光,林小棠的胎记还在坚持发光。录音机里的声音快要播完了,最后一句“林小棠,二十二岁,医学院实习生”重复了三次,然后归于寂静。
陈默把母亲银镜举得更高。
镜面映出那只巨大眼瞳的最后一帧画面。
眼瞳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