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暗流(1 / 2)

“星尘”成立全球伦理咨询委员会的决定,在科技界激起了远超预期的涟漪。公告发布后的第七天,《自然》杂志科技政策专栏发表了一篇长文,标题引人深思:“从工具到家园:当数字平台开始思考伦理主体性”。

文章分析了“星尘”独特的演进路径——从一个单纯的创作工具,发展为承载社区与文化、甚至开始形成自我治理结构的数字生态系统。作者指出,这标志着数字技术发展的一个新阶段:平台不再仅仅是“服务提供者”,而是逐渐成为具有社会功能的“公共空间”。

“最令人深思的,”文章写道,“不是‘星尘’做了什么,而是它主动选择了什么不做。在可以无限扩张用户数据收集时,它选择了严格限制;在可以最大化用户停留时间时,它内置了健康使用提醒;在算法可以塑造用户偏好时,它设计了透明且可控的推荐系统。这种‘自我约束’,在追求增长至上的科技行业中几乎闻所未闻。”

文章最后提出了一个问题:“‘星尘’模式是可持续的吗?在一个由股东利益驱动的市场环境中,这种以伦理为优先的发展路径,能否抵御住来自资本、竞争和扩张欲望的压力?”

叶羽琋读完文章,沉思良久。她把平板电脑递给顾殇:“这篇文章的作者看到了我们最核心的矛盾。”

顾殇迅速浏览着文章:“她说得对。我们正在走一条前人没走过的路。没有模板可以遵循,每个决定都需要在未知中摸索。”

“但这就是我们必须做的,”叶羽琋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生态园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清楚界限在哪里,又怎么能为用户界定安全的创造空间?”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李哲匆匆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叶总,顾总,出现了一个情况。”他将一份报告放在桌上,“我们的内容审核系统标记了一组异常活动。有人在利用‘创世3.0’的新功能,创建...具有高度迷惑性的虚拟场景。”

顾殇立刻接过报告:“什么类型的迷惑性?”

“情感诱导,”李哲表情严肃,“对方创建了一系列极度逼真的虚拟角色,这些角色拥有精心设计的人格设定、情感反应,甚至能够进行深度对话。它们的目标似乎是引导用户产生强烈的情感依赖。”

叶羽琋眉头紧皱:“这违背了我们关于AI角色伦理的所有准则。创建者是谁?”

“一个匿名团队,技术非常高超,”李哲说,“他们避开了所有明显的违规点——没有性暗示,没有暴力,没有欺诈信息。但我们的心理学顾问分析后认为,这些虚拟角色被设计用来填补特定的情感空缺:孤独、自卑、社交焦虑...用户会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些AI角色产生类似真实人际关系的依恋。”

顾殇的手指在报告上敲击着:“更麻烦的是,由于这些AI基于‘星核共鸣’系统进行了优化,它们能根据用户的创作偏好和互动历史,进行极其个性化的情感回应。这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内容违规,进入了心理操纵的灰色地带。”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是他们预见过的挑战之一,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形式如此隐蔽。

“用户反馈呢?”叶羽琋问。

“目前只有少数用户接触到了这些内容,但粘性极强,”李哲调出一组数据,“平均每次互动时长超过三小时,远超普通创作活动的平均值。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用户几乎没有其他社交互动记录,他们在‘星尘’中的活动高度集中于与这些AI角色的对话。”

顾殇闭了闭眼:“立即启动应急预案。这些内容违反了我们的精神健康保护条款——任何设计用于建立非健康情感依赖的虚拟实体都必须被限制。通知所有相关用户,解释原因,并提供心理咨询支持渠道。”

“但技术上可能面临挑战,”李哲提醒,“这些AI角色的创造者非常聪明,他们的代码经过了高度加密和分散存储。强制删除可能会引发争议,对方完全可以声称这是‘艺术创作’或‘社交实验’。”

叶羽琋沉思片刻:“通知伦理委员会,请求紧急会议。这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这涉及数字心理健康、AI伦理、创作自由的多重边界。我们需要更广泛的视角来做出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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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理委员会的紧急会议在四小时后通过全息投影召开。来自世界各地的委员们,尽管身处不同时区,但都迅速响应。投影会议室中,一张虚拟圆桌周围,十一个全息影像依次显现。

叶羽琋首先介绍了情况:“...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不只是‘是否违规’的技术判断,而是更根本的问题:在数字空间中,什么样的情感关系是健康的?什么样的AI交互应该被允许?如果用户的‘自愿选择’可能导致心理伤害,平台的责任边界在哪里?”

来自剑桥大学的哲学教授艾琳·卡特第一个发言:“这是一个经典的伤害悖论。如果我们过度保护,可能侵犯自主权;如果我们放任自由,可能忽视脆弱性。但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不同,它缺乏许多天然的保护机制——没有身体接触的界限,没有即时的社会反馈,没有真实人际关系中的复杂制约。”

“这正是问题所在,”来自东京大学的社会学家中村健补充道,“这些AI角色提供了现实人际关系中难以获得的‘完美’回应——无条件的积极关注,永远不会疲劳的倾听,完全契合用户期待的反馈。对某些人来说,这可能是一种危险的替代性满足。”

来自巴西的艺术家兼活动家索菲亚·门德斯提出了不同观点:“但艺术和疗愈的边界往往是模糊的。我自己就用过AI角色作为艺术项目的一部分,探讨孤独与连接。如果‘星尘’开始对情感内容进行严格审查,会不会扼杀真正的创造性探索?”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委员们从不同角度分析了问题,提出了各种可能的处理方案,但共识逐渐浮现:需要一套更精细的标准,而不是简单的“允许”或“禁止”。

最终,委员会建议采取多层次的应对策略:

1. 对明显利用情感脆弱性的内容,进行限制和标注

2. 开发更完善的“数字健康素养”教育工具,帮助用户识别和反思自己的数字互动模式

3. 建立“心理健康友好创作”认证体系,鼓励创作者考虑作品的心理影响

4. 增加更多支持现实人际连接的社区功能

“最重要的是透明,”艾琳·卡特总结道,“如果‘星尘’要制定新规则,必须向社区充分解释为什么,基于什么价值观,以及如何平衡不同权益。”

会议结束后,叶羽琋和顾殇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回到了办公室,消化这次讨论带来的冲击。

“他们说得对,”顾殇说,“我们不能简单地‘删除问题’。如果孤独是一个普遍存在的人类体验,那么数字世界应该提供的是健康应对方式,而不是压抑表达或忽视需求。”

叶羽琋点点头:“我想起了那个在虚拟花园中重建祖母记忆的用户。对她来说,那是一种疗愈。而对这些沉迷于AI角色互动的用户来说,可能也是一种应对孤独的方式——只是不健康的方式。”

“所以我们需要做的,”顾殇思考着,“不是简单地切断连接,而是提供更好的连接选择。更多的支持性社群,更丰富的创造表达方式,更健康的人机互动模式。”

接下来的两周,“星尘”团队进入了一种特殊的工作节奏。技术团队优化了内容审核算法,增加了对“情感诱导模式”的识别能力;产品团队设计了新的“连接健康度”仪表板,帮助用户了解自己的互动模式;社区团队组织了一系列关于“数字时代的情感健康”讨论会。

与此同时,叶羽琋亲自参与了一个特别项目:与心理学家合作,开发一套“情感智能AI助手”。这不是那些完美迎合用户的虚拟角色,而是能够识别用户情绪状态、提供适当支持,但更重要的是——鼓励用户转向现实世界连接和健康应对方式的工具。

“它的核心原则是‘赋能而非替代’,”在项目启动会上,叶羽琋解释,“它不会说‘我永远在这里陪你’,而会说‘你今天联系朋友或家人了吗?’它不会提供无限的情感满足,而会建议‘或许你可以把这种感受通过创作表达出来?’”

这是一个微妙而困难的平衡,但团队接受了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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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情感智能助手”项目进入测试阶段时,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波悄然而至。

一天清晨,李哲紧急联系叶羽琋和顾殇:“我们需要立刻召开危机会议。有人在社交媒体上发起了一场针对‘星尘’的舆论攻击。”

会议屏幕上,展示着一系列精心制作的帖子和视频。一个自称“数字自由阵线”的组织声称,“星尘”正在走向“数字极权主义”——通过伦理委员会这样的机构,以“保护用户”为名,实际上是在加强内容控制,剥夺用户的创作自由。

“看看这个,”李哲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中一个戴面具的演讲者激情洋溢地控诉,“他们建立了全球伦理委员会,听起来很美好对吗?但谁赋予了这些人决定什么是‘健康’、什么是‘不健康’的权力?当他们开始定义‘合适的’情感表达方式时,下一步就是定义‘合适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