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安把结巴爹的竹床擦得锃亮,靠窗放着。阳光斜斜地打进来,在床板上投下竹条的影子,晃晃悠悠的,像小时候哄他睡觉的摇篮。
一早起来,竹宁背着书包要上学,路过竹床时停住脚,伸手摸了摸床沿:“爷爷,我今天要考手工课,编竹蜻蜓,您可得保佑我拿第一。”说完踮着脚,把颗水果糖放在床头——那是她攒了三天的零花钱买的,草莓味,结巴爹生前最爱。
竹安在灶房听见了,心里软乎乎的。他正煮着粥,竹篾编成的锅盖“咕嘟”响,掀开时白气裹着米香漫出来,扑在脸上暖融融的。他盛了碗稠的,端到竹床前,用勺子搅了搅:“爸,尝尝,今早睡过头,多熬了十分钟,糯得很。”
话音刚落,院门口传来摩托车响,是竹乐回来了。这小子在县城开了家竹艺店,每周都往回跑,车斗里总装着些新鲜玩意儿——今儿是个竹制的小风车,叶片转起来“哗啦啦”响。
“叔,您看我新做的!”竹乐举着风车冲进院,看见竹安在喂“粥”,声音低了半截,“爷爷……还没醒?”
竹安点点头,把空碗往旁边挪了挪:“昨儿梦见他了,还是老样子,蹲在门槛上削竹篾,说我编的竹篮歪了。”
竹乐挠挠头,把风车插在窗台上:“那是爷爷想咱了。对了,店里来了个老外,非说要学编竹席,说这是‘东方魔法’,我没敢应,得来求您出山。”
竹安笑了,拿起墙角的竹刀:“啥魔法,就是手上的活计。下午带你去工坊,先教他劈篾——对了,把你那套家伙什带上,让他见识见识啥叫‘寸篾寸金’。”
正说着,哑女端着竹簸箕从菜园回来,里面装着刚摘的豆角,沾着露水。她指了指竹床,又指了指天,意思是该晒被子了。竹安应着,起身去拆被单,被角勾住了床板上的毛刺,他慢悠悠地拔下来,像在收拾老伙计的胡茬。
午后的工坊里,竹条堆得像小山。竹乐带来的老外叫汤姆,金发碧眼,握着竹刀的手直抖。竹安没多说,拿起根楠竹,左手按住,右手竹刀下去,“咔”一声,竹节处裂开个小口,再顺着纹路一劈,整根竹子“哗啦”分成两半,断面平得像镜子。
汤姆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说“Aazg”。竹安不理他,只顾着把竹片削成细篾,手指翻飞间,篾条像长了腿,在他掌心游走。哑女坐在旁边,穿针引线缝竹制的坐垫,阳光从竹窗漏进来,在她花白的头发上跳。
竹宁放学来送饭,拎着个竹编食盒,老远就喊:“爷爷,爸,吃饭喽!”她凑到汤姆旁边,看他笨手笨脚地学编竹圈,忍不住笑:“你这编的是啥?像个歪脖子葫芦。”
汤姆脸通红,竹乐在一旁打圆场:“人家第一次嘛。宁宁,快把你编的竹蜻蜓拿出来秀秀。”
竹宁掏出个竹蜻蜓,翅膀上还刻着小花纹,一搓就转得飞快。汤姆看呆了,非要买下来,竹宁梗着脖子不卖:“这是我给爷爷编的,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