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你下去吧,今夜无需人伺候,守好门户即可。”皇甫允挥挥手。
“是。”周翰躬身退出,轻轻带上门,守在廊下,耳听八方。
皇甫允打开书匣,取出那部看似古旧的经书注疏,熟练地翻开特定页,取下封皮,露出夹层中的小瓷瓶和一张写满奇怪符号的绢布。
他铺开一张普通信笺,提笔蘸墨,写下几行寻常的家常问候语,然后,用毛笔另一端蘸取瓷瓶中无色药水,在字里行间的空白处,飞快地写下一行行小字。
“江南事急,王陷,速断关联,清理痕迹。”
“番僧事泄,疑北疆手笔,京中恐有内应。”
“按计划二行事,目标不变,加速。”
“警惕石铮。”
写完,待药水干透,字迹隐没。
他将信笺折好,塞入一个普通信封,以火漆封口,漆上印了一个不起眼的私家花押。
然后,他将密写工具收回原处,经书恢复原样,放回书匣。
做完这些,他额角已渗出细汗。
不是累,是精神高度紧绷。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风涌入,让他清醒些许。
院中,石铮正带着两名亲卫巡视,身影在灯笼下拉得很长。
“石统领。”皇甫允忽然开口。
石铮停下脚步,转身抱拳:“王爷有何吩咐?”
“明日进城,依制本王需先入宫觐见太后。护卫之事,你多费心。宫禁之地,你的人不便跟随,可在宫外候着。”
“是,末将明白。”
皇甫允点点头,关上窗。
他回到榻边坐下,重新拿起那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计划二……那是更冒险的一步,但如今江南失手,退路被截,似乎也只有提前发动,搏一线生机了。
只是,京中布置是否已周全?太后那边……究竟知道了多少?
长夜漫漫,驿馆寂静,只有风声穿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东跨院的灯光一直亮到后半夜。
石铮回到自己暂住的西厢房,手下亲卫队长低声禀报:“统领,周长史半个时辰前,派了个小厮出驿馆,说是去县城给王爷买新鲜的朝食点心。我们的人暗中跟着,那小厮在县城‘陈记糕饼铺’买了点心,但在后门,把一封信塞给了铺子里的伙计。那伙计随后从后门溜出,往京城方向去了。咱们的人继续盯着,没打草惊蛇。”
“信呢?”
“那伙计很警觉,半路在树林里换了装,信可能贴身藏着。咱们的人怕跟丢,没敢靠太近,确定他进了京城永定门就回来了。”
石铮点头:“知道了。驿馆内外,继续严密监控,尤其是王爷和周翰的动静。明日进城,是关键,绝不能出岔子。”
“是!”
亲卫队长退下。
石铮走到窗边,看着东跨院依然亮着的灯火,眼神冷冽。
鱼,果然惊了。
而且惊得不轻,急着往外传讯。
只是不知这讯息,是传给哪条线上的蚂蚱。
他摸出怀中一枚小小的铜管,拧开,取出里面卷着的细纸条,就着灯光快速写下:“昌平驿,鱼已惊,连夜传讯京城。王镇定,然周焦灼。明日入宫。”
写罢,卷好塞回铜管,唤来专门负责信鸽的亲兵:“立刻发往朔风城。”
信鸽扑棱棱飞入漆黑的夜空,向着北方而去。
石铮吹熄灯,和衣躺在炕上,刀就放在手边。
他闭上眼,养神,耳朵却竖着,捕捉着驿馆内外一切细微的声响。
这一夜,昌平驿很多人无眠。
而在京城某座深宅大院里,一个穿着体面的管家,在深夜接过一封带着露水与寒气的信,只看了一眼那特殊的花押,便脸色一变,匆匆走向后院书房。
书房里,一位身穿便服、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对着棋盘独自手谈。
听完管家低语,老者执棋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缓缓将一枚黑子落在“天元”之位。
“知道了。”老者声音沙哑,“按王爷的意思办。另外……让‘那边’的人,都动起来吧。要快,要干净。”
“是。”管家躬身退出。
老者独自坐在棋盘前,看着那枚孤零零落在“天元”的黑子,忽然轻轻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忙用帕子捂住嘴。
帕子拿开时,上面沾染了一抹刺眼的暗红。
他盯着那抹红,眼神晦暗不明。
“风雨欲来啊……”他喃喃自语,将染血的帕子丢进炭盆,火焰腾起,迅速将其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