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海市老城区,铁轨东路,“骑手之家”旗舰店。
店面比原来扩大了三倍,打通了相邻的两个铺面。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人行道上,里面坐满了人——穿着各色外卖工服的骑手,附近居民,还有几个大学生志愿者。
柜台后面,周小小正在给一个新来的骑手办理会员卡。
她穿着浅蓝色的店服,头发挽在脑后,眼角多了些细纹,但笑容温和。
“身份证给我看一下……好,手机号……注册好了,这是你的卡,编号是04327。”
年轻骑手接过卡片,有些拘谨:“谢谢老板娘。”
“叫小小姐就行。”周小小笑笑,“那边有免费热水,休息区有插座。今天有绿豆汤,去喝一碗吧,天热。”
骑手道了谢,走向休息区。
周小小低头继续整理单据。
柜台一角摆着个小相框,照片里是叶伟、她、乐乐,还有唐薇、杨建新、小斌他们,大家挤在一起,笑得见牙不见眼。
照片背景是这家店开业那天,门口挂着红绸子。
三年了。
二楼,办公室。
叶伟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骑手之家”三年发展报告的最后几页。
“……截至目前,海市已有八家‘骑手之家’分店,覆盖六个主要城区。
累计服务骑手超过十五万人次,发放应急救助金四十七万元,帮助三百二十九名骑手渡过难关。
与区民政局合作的‘暖城驿站’项目已推广至三十四个社区……”
他敲下最后一个句号,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门被推开,乐乐探进脑袋:“爸爸,杨叔叔和唐阿姨来了。”
“让他们进来。”
杨建新和唐薇一前一后进来。杨建新手里拿着文件夹,唐薇端着一杯茶,放在叶伟桌上。
“叶哥,这是新店址的评估报告。”杨建新把文件夹递过来,“第九家店,选在科技园区那边。
那边骑手密度大,但租金也贵。我们算了笔账,如果做,前半年肯定亏。”
叶伟翻开报告:“你意见呢?”
“可以做。”杨建新说。
“科技园区的骑手很多是大学生兼职,收入不稳定,更需要咱们这种地方。而且我跟园区管委会接触过,他们愿意提供一部分补贴。”
“薇薇呢?”
唐薇在沙发上坐下:“我同意建新。另外,我有个想法——咱们能不能跟园区企业谈合作?
让企业给员工办‘骑手之家’的爱心卡,作为员工福利。企业出钱,员工持卡可以在咱们所有店消费,享受会员价。”
叶伟点头:“这主意好。你去谈。”
“得你出面。”唐薇笑,“你现在可是‘海市十大暖心人物’,招牌好使。”
叶伟无奈摇头。三年前那场风波后,区里真把“骑手之家”列为示范点,给了扶持。
媒体跟进报道,叶伟阴差阳错上了几次新闻,得了个称号。他本人避之不及,但唐薇总拿这个说事。
“对了,”杨建新想起什么,“王德发那边,有新动静。”
叶伟抬头。
“他的‘快送联盟’倒了。”杨建新说。
“上个月的事。资金链断裂,拖欠骑手工资,被集体投诉。现在公司被查封,他本人……据说跑路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唐薇嗤笑:“活该。当初用那么脏的手段,断咱们供货,找人闹事,还举报咱们消防不合格……现在报应来了。”
杨建新却没那么轻松:“叶哥,我听说,王德发跑路前放话,说要不是你,他不会落到这地步。我怕他……”
“他不敢。”叶伟平静地说,“三年前他雇人砸店那次,证据确凿,判了两年。刚出来没多久,不会再犯蠢。”
三年前那个雨夜,王德发被吴小宇怂恿,雇了三个混混来砸店。
叶伟早就防备,店里装了摄像头,证据交给警方。王德发进去,吴小宇作为从犯,判了一年。
那之后,再没人敢明着对“骑手之家”下手。
“吴小宇呢?”唐薇问。
“在老家开了个小超市。”杨建新说,“去年结婚了,老婆怀孕了。他托人带话,说……对不起叶哥。”
叶伟没说话。
他想起三年前,吴小宇在法庭上痛哭流涕的样子。
他说王德发答应给他十万块,让他偷“骑手之家”的会员资料和运营数据。他鬼迷心窍,干了。
法官问叶伟要不要谅解。叶伟说,谅解。
不是圣母,是累。恨一个人太累了。
他只想把店开好,把乐乐养大,把日子过下去。
下午四点,店里来了个特殊客人。
刘娇娇。
她没化妆,穿着简单的连衣裙,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眼睛很大,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
周小小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真诚的笑:“娇娇,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小小姐。”刘娇娇有些不自在,“我……我带女儿来看看。这是我闺女,朵朵。”
“朵朵真可爱。”周小小蹲下来,“阿姨给你拿糖吃,好不好?”
朵朵看向妈妈,刘娇娇点头,她才小声说:“谢谢阿姨。”
周小小带朵朵去儿童区玩。刘娇娇在休息区坐下,看着店里来来往往的人,眼神复杂。
叶伟从二楼下来,看见她,走过来:“娇娇姐。”
“叶老板。”刘娇娇站起来。
“坐坐坐。”叶伟在她对面坐下,“最近好吗?”
“挺好的。”刘娇娇说,“我在服装厂找了份工作,做质检。工资不高,但稳定。朵朵上幼儿园了。”
“那就好。”叶伟真心为她高兴。
三年前,刘娇娇被醉酒的客人纠缠,躲进“骑手之家”。
叶伟和杨建新拦住了那人,报了警。事后刘娇娇哭了一夜,说她不想再干那行了,但不知道能干什么。
唐薇知道后,联系了一个开服装厂的朋友,给刘娇娇介绍了工作。
“我今天来,一是谢谢你们。”刘娇娇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过来,“二是……还钱。”
信封里是五千块钱。三年前她女儿生病,叶伟从应急基金里批了一千块给她。后来她又陆陆续续借过几次。
“不急的。”叶伟说。
“得还。”刘娇娇很坚持,“你们帮了我,我不能赖账。现在我有能力了,得还上。”
叶伟看着她。三十出头的女人,眼角有了细纹,但眼神清澈坚定。和当年那个浓妆艳抹、眼神空洞的刘娇娇,判若两人。
“好,我收下。”叶伟接过信封,“朵朵的幼儿园,需要帮忙随时说话。”
“不用,都挺好的。”刘娇娇笑了,那笑容很干净。
她带着朵朵离开时,朵朵手里拿着周小小给的棒棒糖,回头冲叶伟挥了挥手。
叶伟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叶哥。”小斌凑过来,小声说,“刚才那个姐姐……以前是不是在夜总会上班?”
“以前是。”叶伟说,“现在是服装厂质检员,是个好妈妈。”
小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傍晚六点,高峰期来了。
骑手们进进出出,取货的,还充电宝的,买水的,包扎伤口的。店里嘈杂但有序。
乐乐今年五岁半,上幼儿园大班。放学后他在店里写作业,写完就帮忙——给客人递水,收拾桌子,把散落的充电宝归位。
“乐乐,三号桌要一瓶冰红茶。”周小小在柜台喊。
“好!”乐乐跑到冰柜前,踮脚拿了一瓶,小跑着送到三号桌。
桌边坐着个老骑手,腿受伤了,缠着绷带。他接过饮料,摸摸乐乐的头:“谢谢乐乐。你爸爸呢?”
“在楼上。”乐乐说,“叔叔你腿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