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盘星同步轨道,“星穹观测站”。
这座漂浮在星球上方两千公里处的银白色环形建筑,是猿魔部落在天文学、宇宙学以及高能物理领域的核心研究设施。
观测站外壁覆盖着超过十万块高纯度能量水晶构成的阵列,它们不仅能够收集来自宇宙各个角落的辐射信号,更能将观测站内部产生的任何能量波动约束在绝对封闭的场域内——这是研究“源初共鸣器”这种等级神器的必要条件。
观测站最核心的“绝对静默实验室”内,此刻正弥漫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紧张氛围。
实验室呈完美的球形,直径三十米,内壁由吸光率高达99.9999%的“虚空黑石”构成,确保没有任何一丝光线或能量能从内部反射。
整个空间悬浮在复杂的反重力场中,与外界的所有物理连接仅通过三道经过多重加密和隔离的能量导管维持。
实验室中央,悬浮着那件从青帝陵墓深处夺来的神器——“源初共鸣器”。
它看起来并非实体,而更像一团被束缚在固定形态中的“可能性”。
在肉眼观察下,它是一个大约拳头大小、不断缓慢旋转的晶体多面体,每个切面都折射出截然不同的色彩:有的切面如翡翠般碧绿,散发出盎然生机;有的如熔岩般暗红,涌动着混沌与毁灭;有的如夜空般深邃,点缀着无数星光;有的则纯粹如无物,仿佛通往虚无的窗口。
但若用灵识或高精度能量探测器去感知,就会发现这件神器的“边界”极其模糊。
它同时存在于多个维度的夹层中,每时每刻都在数万种可能的形态之间跃迁,之所以维持着相对稳定的多面体外观,仅仅是因为观察者以及周围的约束场的“期望”强行赋予它的一种临时表象。
“第179次基础性质测试。”
柯尔特的声音通过实验室内部的独立通讯回路响起。
他本人并未进入实验室——任何实体物质靠近共鸣器三十米内,都会引发神器自发性的形态重组和能量辐射,这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而是坐在实验室外的主控室内,通过三百六十个不同频段的传感器远程观察。
他面前的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着数据:
“质量:无法测定”
“能量辐射:峰值相当于恒星核心,谷值低于宇宙背景辐射”
“时空曲率影响:局部引力常数变化幅度±47%,时间流速差异最大达到1:10”
“法则亲和性:对‘生命’、‘秩序’、‘净化’、‘共鸣’类法则呈现出超常响应,对‘死亡’、‘混沌’、‘侵蚀’、‘孤立’类法则产生强烈排斥”
“约束场稳定度维持在97.3%,能量泄露低于安全阈值。”
副技术官莉娜的声音从另一个控制台传来,这位从磐石议会聘请来的晶体学专家,正紧张地调整着环绕实验室的十二层能量屏障的参数,“但神器内部的‘形态跃迁频率’正在加快,比三小时前提升了12%。它似乎……在适应我们的约束。”
柯尔特皱眉:“适应?你是说它拥有某种智能?”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智能。”
莉娜调出一段频谱分析图,“更像是一种基于法则层面的‘应激性进化’。我们的约束场本质上是模拟‘秩序稳定’的环境,神器感知到这种环境后,自发地调整自身结构,以更高效的方式与这种环境‘共振’。这就像……”
她寻找着合适的比喻,“……就像一滴水落入不同形状的容器,会自动变成容器的形状,但本质上它还是水。”
“但它不是水。”
柯尔特盯着屏幕中央那个美丽而危险的多面体,“它是从上古青帝手中流传下来,用来封印腐化建木核心,可能关系到整个宇宙平衡的终极造物之一,它不应该仅仅是‘适应’,它应该……有某种目的。”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插入第三个声音。
“柯尔特先生,蓝星大人持有的世界树枝干,刚刚出现了异常反应。”
说话的是医疗中心的负责,主控室的屏幕上分出一块区域,显示出地下医疗舱内的实时画面:右侧生命维持单元内,蓝星依旧沉睡,但她手中那截早已枯败的树枝,表面突然浮现出极其微弱的翠绿色光纹。光纹如同呼吸般明灭,节奏与中央实验室内的“源初共鸣器”的形态跃迁频率……完全同步。
莉娜的声音陡然拔高,“频率锁定了,神器与树枝干的共鸣建立!约束场正在承受额外压力!能量泄露率上升至——警告!泄露率突破安全阈值!3.7%…4.2%…5.1%!”
实验室中央,“源初共鸣器”突然停止了缓慢旋转。
所有切面在同一瞬间,全部变成了纯粹的翠绿色。
然后,它“唱”了起来。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信息旋律”。实验室内的所有传感器同时过载,主控室内的屏幕被刺眼的绿色光芒淹没,柯尔特和莉娜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拖入了一个由无尽生机构成的漩涡——
他们“看”到了一棵树。
一棵贯穿天地、根系深入星核、树冠触及宇宙边缘的巨树,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世界,每一条枝干都是一条时间长河,每一次呼吸都引起星海潮汐。
那是建木,上古时代连接天地的桥梁,万界生命的源头。
然后,他们“看”到了侵蚀。
黑色的、粘稠的、无法形容具体形态的“存在”,从宇宙的裂隙中渗出,缠绕上建木的根系,被缠绕的部分迅速枯萎、异化,长出扭曲的、充满恶意的黑色枝杈,建木在痛苦中颤抖,无数世界从枝头坠落、破碎。
接着,他们“看”到了一个身影。
青袍,黑发,面容模糊却散发着无穷威严与悲悯的存在。祂站在建木之下,双手托起一团光芒——那光芒的形态,正是此刻实验室中的“源初共鸣器”。
祂将光芒推向被侵蚀的根系,光芒展开,化作无数道翠绿色的锁链,将黑色侵蚀强行束缚、压缩、封印。
但封印并不彻底,黑色的核心仍在搏动,不断试图挣脱。
青帝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祂回头,似乎在望向遥远的未来,嘴唇开合,传达出最后的信息,那信息并非语言,而是一段复杂的法则结构,一个蓝图,一个……协议。
画面在此刻剧烈抖动、破碎。
柯尔特和莉娜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瘫坐在控制台前的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实验室内的传感器正在陆续重启,屏幕上的数据流重新变得有序,但刚才那一幕已经深深烙印在他们的意识深处。
“刚才那是……”莉娜的声音在颤抖。
柯尔特擦去额头的汗水,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神器的记忆碎片,或者说,它记录下的‘历史’,青帝以自身为代价,借助这件神器封印了腐化建木的核心,但封印需要维护,需要……升级。”
他调出刚才那段信息洪流中被自动记录下来的、最核心的法则结构片段。
复杂的立体几何图形在屏幕上旋转,无数光点沿着预定轨迹运行,形成一个自我维持、自我强化的系统。
“这应该就是青帝留下的‘净化协议’的原始框架。”
柯尔特的眼睛亮了起来,“但我们从星桥获得的“净化之火”蓝图是残缺的,缺少了最关键的‘核心调控模块’和‘启动协议’,现在看……”
他将神器此刻的能量辐射频谱,与“净化之火”蓝图的缺口部分进行比对。
匹配度:99.87%。
柯尔特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源初共鸣器”本身,就是‘核心调控模块’的载体。 而刚才那段信息,很可能包含了‘启动协议’的线索,甚至……就是协议本身!”
莉娜却显得更加担忧:“可是柯尔特先生,神器刚才的爆发,消耗了约束场37%的储备能量。如果每次共鸣都会引发这种规模的能量释放,我们根本没有足够资源去研究它,更别说从中提取完整的协议了。”
柯尔特沉默。
他看着屏幕中央重新开始缓慢旋转、但所有切面依然维持翠绿色的神器,又看了看医疗舱画面中蓝星手中同步发光的枯枝。
他缓缓说道,“也许,我们不需要强行‘研究’,我们需要的是‘邀请’。”
四小时后,经过紧急改造的“绝对静默实验室”。
改造内容很简单:在实验室中央,共鸣器悬浮位置的下方,新增加了一个特制的能量传输平台。平台上,放置着蓝星那截枯败的世界树枝干——它被从医疗舱中临时转移至此,周围包裹着十二层维生和稳定场,确保蓝星沉睡中的身体不会因为失去枝干而产生不良反应。
除此之外,实验室内的约束场强度被主动降低了40%,从“强行约束”转变为“温和引导”。
“理论依据是青帝遗留信息中透露的‘共鸣’理念。”
柯尔特向刚刚赶到观测站的墨渊解释——这位上古阵法师的神魂在接到紧急通知后,第一时间从医疗中心赶来,“神器与建木同源,而世界树枝干是建木的残留部分。与其我们用外力去研究神器,不如让神器‘主动’向我们展示它愿意展示的,而枝干就是媒介,是……钥匙。”
墨渊的神魂围绕着改造后的实验室缓缓旋转,检查着每一个阵法和能量节点的布置,他没有立即表态,而是仔细感知着实验室内的能量流动。
此刻,共鸣器依然保持着翠绿色的多面体形态,但旋转速度进一步放缓,世界树枝干表面的光纹稳定而柔和,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促明灭,两者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墨渊最终说道,“你的直觉可能是对的,上古神器,尤其是青帝这种级别的存在留下的造物,往往不是用‘蛮力’能够驾驭的。它们认主,或者至少……认‘缘’。”
他看向柯尔特:“但风险依然存在,降低约束场强度,意味着一旦共鸣器再次爆发,我们可能无法及时控制。世界树枝干是蓝星的本命之物,如果在此过程中受损,她可能会受到不可逆的影响。更不用说,我们还不知道这种‘主动展示’会持续多久,消耗多少能量,又会释放出什么样的信息。”
柯尔特调出一份模拟数据,“我计算过,以当前配置,如果共鸣器再次释放类似刚才规模的能量冲击,约束场有89%的概率将其压制在实验室内,剩余的泄露部分会被观测站外层的多重屏障吸收。世界树枝干的维生场足以承受比刚才强三倍的能量过载,至于信息释放……我们已经升级了接收和过滤系统,应该能更有序地记录和分析。”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低沉:“但墨渊先生,我们必须冒这个险,首领和蓝星大人重伤未醒,边境压力与日俱增,帝国、血隼、还有那个躲在暗处雇佣‘影蛇’的势力,都在虎视眈眈。我们需要“净化之火”,需要尽快,而神器是我们目前唯一、也是最有可能指引我们完成最终蓝图的线索。”
墨渊沉默良久。
神魂状态的他,无法做出“深呼吸”这样的动作,但他意识深处的波动,显示着他在进行复杂的权衡。
最终,他飘向实验室的控制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