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卢美琳低估了与她同床共枕的丈夫。杜红根这些日子虽然沉溺酒精,借酒浇愁,与卢美琳争吵不断,但他毕竟是黄河路的地头蛇,嗅觉远比卢美琳想象的要灵敏。他察觉到了卢美琳近期的反常:她不再喋喋不休地抱怨,反而异常沉默,眼神时常飘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偷偷摸摸地动用所剩无几的账款,借口却漏洞百出;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手下一个机灵的小弟告诉他,最近看到嫂子深夜在后巷跟一个脸上有刀疤、一看就不是善类的生面孔接触。
杜红根凭借多年江湖摸爬的经验,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卢美琳这是被逼到绝路,要铤而走险了!他设法灌醉了卢美琳的一个心腹,连哄带吓,终于套出了部分计划。当听到卢美琳竟然要用“吃坏肚子的油”和“变质的料”去陷害至真园时,杜红根惊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酒瞬间醒了大半!
“疯特了!这个女人彻底疯特了!”杜红根在心里狂吼。在黄河路,怎么斗都可以,抢生意、打闷棍、甚至闹出些皮外伤,都在“规矩”之内。但食品安全,这是触碰不得的红线!这是断子绝孙的缺德事!一旦真吃出人命,别说他杜红根,整个黄河路都要跟着倒霉!这是江湖大忌,是天理难容!卢美琳这么做,不仅是自取灭亡,更是要把所有跟金美林沾边的人,都拖下地狱!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震惊、愤怒、恐惧之后,涌上心头的是巨大的悲哀。他想起当年和卢美琳刚来黄河路打拼的时候,虽然辛苦,但两人一条心,也算有过几天踏实日子。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味?是对金钱权势无休止的贪婪?是互相攀比猜忌的虚荣?是他杜红根的纵容和卢美琳的偏执,一步步把彼此推到了今天这个万劫不复的边缘?
残存的江湖道义和一丝未泯的良知,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杜红根在深渊边缘勒住了马。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卢美琳铸下这弥天大错!这不仅是为了救卢美琳,救金美林,更是为了救他自己那点所剩无几的、作为江湖人的底线和脸面!
就在卢美琳与刀疤男约定动手的前夜,杜红根红着眼眶,灌下最后半瓶烈酒,带着几个从老家就跟随着他、绝对信得过的老兄弟,径直闯入了卢美琳与刀疤男秘密约见的一处偏僻仓库。
仓库里灯光昏暗,堆满了杂物。卢美琳正和刀疤男低声确认着最后的细节,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突然被破门而入的杜红根等人打断,卢美琳先是一惊,待看清是杜红根,立刻柳眉倒竖,厉声骂道:“杜红根!侬来做啥?!给我滚出去!”
杜红根没理会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刀疤男,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老刀?认得我杜红根吗?在黄河路,还敢接这种断子绝孙的生意?活腻歪了?!”
刀疤男显然认得杜红根这条地头蛇,脸色微变,但仗着有卢美琳撑腰,强作镇定:“杜老板,有话好说,是卢老板请我来的……”
“请侬来作死啊!”杜红根猛地一脚踹翻旁边的废木箱,发出巨大的声响,他指着卢美琳,痛心疾首地吼道,“卢美琳!侬看看侬现在像个什么样子!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侬还是不是人?!至真园的东西吃出问题,侬以为侬跑得掉?那是要吃官司吃枪子儿的!侬想死,别拖着老子,别拖着金美林上下几十口子人一起陪葬!”
“我不管!”卢美琳状若疯狂,尖叫着扑上来撕打杜红根,“我就要李李那个贱人身败名裂!我就要至真园关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在乎什么?!”
杜红根一把推开她,对身后兄弟吼道:“把那个赤佬(混蛋)给我架出去!好好‘招呼’一下,让他知道黄河路的规矩!”
几个老兄弟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将骂骂咧咧的刀疤男架出了仓库。
仓库里,只剩下杜红根和披头散发、如同疯妇般的卢美琳。夫妻二人,一个痛心疾首,一个歇斯底里,在空旷的仓库里激烈对峙,积累已久的矛盾、怨恨、失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争吵声、哭喊声、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为这场走向终局的商战,添上了最惨烈也最悲哀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