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独放(八)(255)(1 / 2)

一花独放(八)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持续不断地扎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刺痛。狂风卷着湿透的衣角,紧贴在身上,沉甸甸地往下坠。陈静茹站在敞开的阳台门口,任由风雨肆虐,仿佛一尊被遗忘在风暴中心的石像。小敏焦急的呼喊、儿子杨帆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在脑海里疯狂撕扯,与脚下狼藉的玉树碎片、窗外震耳欲聋的雷鸣混合成一片混沌的轰鸣。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从湿透的衣衫直透骨髓,连带着心脏都仿佛被冻结、挤压,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就在这时,一阵比雷鸣更急促、更暴躁的敲门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狠狠砸在客厅的大门上!伴随着一个穿透风雨的、带着明显长途跋涉疲惫和焦灼的男声:

“妈!开门!妈!是我!杨帆!开门啊!”

这声音如同淬了火的烙铁,猛地烫在陈静茹被雨水冲刷得近乎麻木的意识上。他真的回来了!就在门外!带着那份不容置疑的“安排”,在她最狼狈、最脆弱的时刻,强行闯入了她试图守护的堡垒!

小敏也听到了,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看向陈静茹。陈静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被雨水浸泡得发白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湿透的头发黏在脸颊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脚下已经积起一小滩水渍的地板上溅开。她推开试图搀扶她的小敏,一步,一步,拖着沉重湿冷的裤腿,走向那扇被砸得砰砰作响的门。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门锁拧开。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杨帆。他高大的身形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昂贵的行李箱随意丢在脚边,昂贵的风衣肩头被雨水打湿,头发也有些凌乱。他脸上混合着长途飞行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燃烧的焦虑,看到门内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鬼的母亲,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更深的焦灼!

“妈!”杨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责难,“您这是干什么?!您看看您!淋成这样!快进去!”他不由分说,伸手就要把陈静茹往里拽。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陈静茹湿冷胳膊的瞬间,陈静茹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她抬起眼,那双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清亮的眼睛,死死地、冰冷地盯住杨帆。

那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温情,没有委屈的控诉,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孤狼般的狠戾与绝望。这眼神像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杨帆因担忧而燃烧的焦躁。

杨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焦虑瞬间被震惊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取代:“妈!您闹什么脾气!赶紧进去换衣服!会生病的!”

“我的病,”陈静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砂砾,冰冷地砸在风雨声里,“不用你管。”她的目光越过杨帆的肩膀,扫了一眼他身后同样一脸担忧、欲言又止的儿媳小雅,最后又落回杨帆脸上,“你们,回去。”

“回去?!”杨帆的声音陡然拔高,在楼道里激起回音,盖过了窗外的风雨,“我们刚下飞机就赶过来!您看看您这样子!一个人住着,心梗,脚伤,现在又把自己弄成这样!您让我们怎么放心?!怎么回去?!”他指着屋内狼藉的地面,碎裂的瓷片和倾覆的玉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您看看这!这像人过的日子吗?!跟我们走!现在就走!”

“我的日子!”陈静茹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凄厉,她猛地指向脚下那片狼藉,指向那株沾满泥土、断枝残损的玉树母株,又狠狠指向自己的胸口,“这是我的盆!这是我的根!这是我的日子!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轮不到你来安排!”

“我是您儿子!”杨帆被彻底激怒了,长期积压的担忧、旅途的疲惫和此刻母亲毫不领情的抗拒混合成一股巨大的怒火,“我不管你谁管?!看着您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吗?!‘静园小筑’?您以为那是什么?是您一个人的乌托邦吗?它能给您端茶倒水?能在您半夜发病的时候送您去医院吗?!”他上前一步,试图再次抓住母亲的胳膊,语气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强硬,“别犟了!收拾东西!今晚就搬!”

“滚!”陈静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这个字,身体因激动而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甩开杨帆再次伸来的手,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杨帆都踉跄了一下。她退回到那片狼藉之中,破碎的瓷片在她脚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指着大门,眼神凶狠绝望,如同守护最后领地的困兽:

“出去!这是我的家!滚出去!”

“妈!”杨帆又急又怒,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

“杨帆!”一直沉默的小雅终于忍不住开口,带着哭腔,试图拉住丈夫,“别这样!妈身体要紧!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你看她肯听吗?!”杨帆甩开妻子的手,指着陈静茹,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她根本就是老糊涂了!被什么‘独立’、‘自我’洗脑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为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