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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声声(十五)(358)(2 / 2)

我的心如同一潭死水,激不起丝毫涟漪。那个名字和他带来的风暴,此刻都显得遥远而模糊。

“伪证罪坐实了,加上之前敲诈勒索雷春燕的旧账,数罪并罚……判了七年。” 老周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冷硬,“另外……法院那边……关于之前那桩抚养费返还的判决……九万三千四百零八元……”

他似乎在斟酌着用词,语速放得更慢:“……因为玥玥身世的真相……那份判决的基础彻底没了……严振邦在里面闹……法院已经启动了审判监督程序……原判决……被撤销了……”

撤销。这两个字像两片轻飘飘的落叶,落在我早已冰封的心湖上,没有激起任何波澜。那笔钱,那笔我从未真正拿到手、却曾视为“公道”象征的数字,如今连同它所依据的、建立在谎言沙滩上的判决,一同被抹去了。像从未存在过。

“……也好……” 我对着手机,极其沙哑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彻底的漠然,挤出了几个字,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旧物,“……那笔债……早就……该一笔勾销了……”

电话那头,老周沉默了更久,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沉甸甸的叹息:“……唉……我知道了。你……节哀。保重自己,还有菲菲。”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空洞的忙音,如同此刻我的心境。

我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地坐在冰冷的长凳上。屋外,雨似乎终于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寒风穿过堂屋,卷起地上未烧尽的纸钱灰烬,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那笔从未兑现、如今也烟消云散的“赔偿”,唱响最后的余音。

不知过了多久,换上了干爽衣服、小脸被热汤熏得微微发红的菲菲,怯生生地蹭到了我的腿边。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和巨大的茫然,但更多的是对我这个唯一依靠的、小心翼翼的依恋。她伸出小手,冰凉的小手指轻轻拉住了我同样冰冷僵硬的手指。

“爸爸……” 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害怕,“……奶奶说……春天来了……花就会开……妹妹……妹妹睡醒了……也会回来吗?……我们……我们还能去给她买新裙子吗?……”

她的声音,像一道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光,穿透了笼罩在我心头的厚重阴霾和冰封的绝望。我低下头,看着女儿那双清澈见底、充满了最原始、最卑微希望的眼睛。那眼神,如同最后一点未被这残酷世界污染的星火,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胸腔里那块坚硬的、名为绝望和痛苦的巨石,仿佛被这微弱的光轻轻撬动了一丝缝隙。一股混杂着无尽酸楚、无法言喻的悲伤,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名为“责任”的暖流,缓缓地从那缝隙中渗了出来。

我伸出另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地、轻轻地覆在了菲菲柔软温热的小手上。用掌心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无法回答。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执着的夕阳光芒,艰难地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射在湿漉漉的、泥泞的院子里,在低洼的水坑里,投下一小片破碎而温暖的金黄。

寒风依旧凛冽,卷过空旷的田野和寂静的村庄。远处,不知藏在哪片山林里的杜鹃,又开始了它那一声声凄厉而执着的啼唤:

“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

声音穿透雨后清冷的空气,带着亘古不变的哀伤和寻找,在这片刚刚埋葬了悲伤、却依然要挣扎前行的土地上,声声回荡,久久不息。

而这一次,它的啼鸣,仿佛不再仅仅是为了无处安放的亡魂。

更像是在为所有被谎言撕裂、在绝望中沉浮、却依旧要背负着破碎的人生和手中这点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温度,蹒跚前行的生者,唱响的一曲沉重而苍凉的、名为“活着”的悲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