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父亲(536)(1 / 2)

状元父亲

校长又在会议室里拿李老师开涮了。

“李老师,上周让你交的教学总结呢?是不是又忘了?”王校长靠在皮质转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你这记性啊,还不如我家养的那只金毛。”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李建国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已经掉漆的钢笔,嘴唇嚅动着:“就、就快写好了...”

“就快是多久?一天?一周?还是一个月?”王校长夸张地挑眉,引得几个年轻教师也跟着笑起来。

我坐在李老师旁边,清楚地看见他耳根红得发烫。他今年四十七,在我们县一中教了二十三年物理,是全校资历最老的教师之一,却也是最好欺负的一个。

散会后,我故意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别往心里去,王校就这德行。”

李建国推了推那副用胶布缠着腿的眼镜,摇摇头:“没事,教学总结我其实写好了,就是忘记交了。”

这就是李老师——永远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永远温吞得像一杯凉白开。

走在校园里,你能一眼认出他的办公室——最靠里那张堆满资料的桌子肯定是他的。教案本边角卷得像秋天的落叶,红墨水瓶上的标签已经泛黄,玻璃板下压着几张褪色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他和儿子的合影,孩子约莫七八岁,坐在父亲肩头笑出一口小白牙。

“小昊最近复习得怎么样?”我问道。

李老师的脸上终于有了光彩:“挺好的,二模考了全校第三。”

“清华北大稳了啊!”

他连忙摆手:“不一定,不一定,孩子还得努力。”

王校长正好从旁边经过,听见这话嗤笑一声:“老李啊,不是我说你,你自己教物理的,怎么没见把你儿子教成个状元苗子?”

空气突然安静。王校长的儿子今年也高考,成绩一直徘徊在本科线附近。

李老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整理起那叠永远整理不完的试卷。

这样的场景在校园里司空见惯。王校长似乎以取笑李老师为乐,而李老师永远像一团棉花,让所有拳头落空。

教师们私下议论,说王校长是针对李老师多年前拒绝帮他儿子补课的事记仇。但李老师从不辩解,只是日复一日地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像个上了发条的老时钟。

时间滑到五月,高考前的紧张气氛笼罩了整个校园。李老师越发沉默,常常一个人在办公室待到深夜。有几次我晚上回校取东西,看见他伏案工作的侧影被台灯拉得很长。

高考那天,全校教师都要去考点值班。我看见李老师站在警戒线外,目光紧紧追随着走进考场的儿子。那天他破天荒地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但领口还是歪的。

王校长拍拍他的肩:“老李,别这么紧张,你儿子随你,能考个一本就不错了。”

李老师没接话,只是喃喃自语:“小昊不吃鸡蛋,不知道早餐吃饱没有。”

成绩公布那天是六月二十五日。我记得清楚,因为那天暴雨倾盆,校园里的老槐树被风吹折了一根枝桠。

我正在办公室整理期末材料,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哽咽般的呜咽。冲过去时,看见李老师对着电脑屏幕,双手捂脸,肩膀剧烈抖动。

“怎么了?小昊考得不好?”我心里一沉,赶紧安慰,“没事,明年可以复读...”

他抬起头,泪流满面,却是在笑:“702...702分...”

我愣住了。这个数字高得超乎想象。

消息像闪电一样传遍校园。李昊,县一中普通物理教师的儿子,考了702分——河南省理科第二名。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魔幻起来。清华和北大的招生组轮流驻扎在学校对面的小宾馆,天天往李家跑。媒体报道接踵而至,“寒门贵子”“教师世家”之类的标题见诸报端。

校园里最精彩的,是看王校长的脸色。他那几天总是铁青着脸,遇见李老师时绕道而行。据说他儿子只考了三百多分,刚过大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