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了个保姆。”陈航轻声说,“每周来三天,每天四小时。费用你不用担心,我接了个新项目,奖金足够支付。”
林晚抬头看他,眼中满是自责:“我不该...”
“不,你应该。”陈航打断她,“你应该得到帮助,这没什么可耻的。”
保姆李阿姨下周一开始工作。她是个经验丰富的育儿嫂,自己的孩子已经上大学。第一次见面,她就看出了林晚的焦虑。
“别担心,林小姐,”她温和地说,“你去忙你的,孩子交给我。他们哭一会儿没事的,不会坏。”
李阿姨的到来确实带来了改变。有了四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林晚终于可以洗澡、睡觉,甚至出门散步。
但当她真正拥有这些时间时,她却不知该如何使用。她常常只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或者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走进了一家母婴支持中心。那里有许多新手妈妈,她们分享着各自的困惑和挣扎。
“我有时候会盯着孩子看很久,却感觉不到任何爱意。”一个年轻妈妈坦白道,声音颤抖,“我以为我是个怪物。”
“你不是怪物,”另一个妈妈说,“你只是太累了。”
林晚静静地听着,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孤单。
那天她认识了一个叫苏青的妈妈,她的孩子比双胞胎大两个月。苏青曾经是建筑师,现在同样在挣扎着平衡母职与自我。
“我最近开始画速写,”苏青说,“就画孩子睡觉的样子,每天十分钟。这让我感觉我还是我自己,而不只是一个喂奶机器。”
这个简单的建议打动了林晚。
回家后,她找出了久违的素描本。当织云和织雨午睡时,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抓紧时间做家务,而是坐在婴儿床旁,开始画他们睡着的模样。
起初,她的手很生疏,线条僵硬。但渐渐地,那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对形态的观察,对光影的捕捉,对瞬间的把握。
她画织云微张的小嘴,画织雨攥紧的小拳头,画他们睡梦中无意识的微笑。
有一天,陈航看到了她的素描本,翻看那些画作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些太棒了,晚晚。你捕捉到了他们的神韵。”
林晚有些惊讶:“你真的这么觉得?”
“当然,”陈航认真地说,“你看这张,织雨皱眉的样子活灵活现。还有这张,织云打哈欠的瞬间...你把他们画活了。”
那天晚上,林晚久违地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她意识到,创作不一定是宏大的项目或耗时的作品,它可以融入生活的缝隙,成为连接自我与母职的桥梁。
她开始尝试新的创作形式——用零碎的毛线钩织小小的婴儿手脚模型,用母乳在纸上作画(听说母乳画可以保存很久),甚至用双胞胎的小手小脚蘸取安全颜料,创造独特的手印脚印艺术。
这些创作短暂而随性,却让她重新找到了表达的乐趣。
一天,织雨发高烧。林晚和陈航连夜带她去医院,确诊为婴幼儿常见的呼吸道感染。看着女儿因为打针而哭得撕心裂肺,林晚的心也跟着揪痛。
那一刻,她突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孩子们深沉的爱。它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表面的激情,而是深植于心底的联结,在关键时刻才会如此强烈地显现出来。
织雨康复后,林晚的创作有了新的方向。她开始创作一组名为“痕迹”的小型作品,记录育儿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一个用过的奶嘴,一件穿不下的连体衣,一绺剪下的胎发...
她把它们精心组合,用钩织的技巧将它们固定、装饰,变成一件件充满故事的艺术品。
赵楠再次来访时,看到这些新作品,惊喜不已:“林晚,这些太动人了!它们有一种 raw 的真实感,是那些刻意追求完美的作品所没有的。”
“因为它们来自真实的生活。”林晚微笑着说。
她接受了赵楠的提议,在本地的一个小画廊举办展览,主题就是“痕迹:成为母亲的365天”。
展览开幕那天,林晚带着双胞胎一起出席。织云和织雨已经六个月大,坐在双人婴儿车里,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色彩和光影的世界。
许多观众被这些作品打动,特别是那些同样在育儿中挣扎的女性。她们在林晚的作品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感受到了被理解和共情。
一个年轻女孩走到林晚面前,眼中含泪:“我和丈夫正在考虑要不要孩子,我很害怕失去自我。但您的作品让我看到,成为母亲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
林晚握住她的手:“是的,这是一段艰难的旅程,但你不必独自走完。”
回家的路上,陈航推着婴儿车,林晚走在他身边。初春的微风带着花香,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为你骄傲,”陈航轻声说,“不只是因为你的作品,更因为你找到了自己的路。”
林晚微笑,没有回答。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还会有许多挣扎和困惑。但至少现在,她不再害怕。
那天晚上,她把双胞胎哄睡后,来到工作室。新的创作正在等待——一组名为“共生之二”的作品,这次探讨的是母职与创造的辩证关系。
她拿起钩针,一针,一线,缓慢而坚定。
窗外,一轮新月挂在夜空,清冷而明亮。林晚知道,明天还会有哭闹、疲惫和混乱,但也会有微笑、成长和创造。
静默的七日教会她倾听内心的声音;成为母亲的这六个月,教会她接纳生命的不完美。而现在,她正在学习如何在这多重身份中找到平衡,如何在给予与保留之间划出界限。
毛线在指尖流动,渐渐织出她心中的图案——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而是互相渗透的共生。
就像她和孩子们,就像她和陈航,就像她与这个世界。
所有的痕迹,最终都会织成生命的华美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