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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脉(九)

腊月里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李家庄的田野山岗。往年这个时候,村里只剩下寂静和等待,等待年关,等待远方的归人。但今年的腊月,却透着一种不同以往的、躁动而又审慎的忙碌。

三伯父提出的“根脉基金”构想,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合作社的会议上,不再是老人们一边倒的局面,几个从城里赶回来的年轻人,带着笔记本电脑和打印出来的资料,参与了讨论。

“股权量化必须清晰,每一分投入,无论是资金、土地、房屋还是劳力,都要折合成股份,写入章程。”建军用激光笔指着投影布上的表格,语气专业而坚定,“这是现代企业治理的基础,能避免日后无数的纠纷。”

王老憨拄着拐杖,听得眉头紧锁,他扯了扯三伯父的袖子,低声问:“根生,他们说的这‘股份’,是不是就是把咱这家当,都分啦?”

三伯父还没答话,张老栓的儿子,在南方做过小生意的张强接过了话头:“憨叔,不是分家,是把家底弄清楚,变成能下蛋的母鸡。以后赚了钱,按股份分,公平透明。谁投入多,谁贡献大,谁就分得多,天经地义!”

“那……咱这老宅子,这伺候了一辈子的地,算多少‘股份’?”李二奶奶惴惴地问。

会议的核心,瞬间聚焦在了这最现实,也最敏感的问题上。老人们固守着对土地和祖宅近乎血脉相连的情感价值,而年轻人则试图用市场的尺码来衡量一切。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三伯父沉默地听着,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直到争论声稍歇,他才磕了磕烟袋锅,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的嘈杂:

“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弄这个基金,不是为了卖祖产,是为了让活人能把祖产传下去,还能过得更好。”他目光扫过在场的年轻人,又看向身边的老伙计,“建军他们说的在理,没个规矩,不成方圆。但咱们的规矩,不能忘了根本。”

他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成立一个由老人代表和年轻代表共同组成的“资产核议小组”,邀请镇上的农经员和陈教授做顾问,共同商议评估标准。既要参考市场价,也要考虑老人们多年的投入和情感价值,更要确保土地性质不变,老宅风貌不改。

“咱们慢点来,商量着来,务必求个公道,求个长远。”他一锤定音。

这个过程,比开垦荒山更耗费心神。常常为了某块地的等级,某间老宅的折价,争论到深夜。三伯父在其中艰难地平衡着,时而要安抚觉得“吃亏”的老兄弟,时而要说服觉得“老人固执”的年轻人。他仿佛一座桥梁,横亘在两种思维方式和两代人之间,承受着来自两端的压力。

与此同时,另一个好消息传来了。在陈教授的积极奔走下,“李家庄民俗文化生态保护村”的申请,通过了初评!开春后,市里将组织专家来进行实地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