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突如其来的躁动能量逐渐平息，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消失无踪。银烬涣散的目光在殿顶盘旋的灵雾上停留了许久，才仿佛终于找到了锚点。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感受着体内那股难以言喻的空虚感。脑海中那些混乱的、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碎片似乎随着她的苏醒而暂时退去，只留下一种沉甸甸的、仿佛遗忘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怅惘。
她没有恢复记忆。
但那份深植于灵魂的疲惫与……无力感，却如此清晰。
银烬重新睁开眼，目光移动，最终聚焦在近在咫尺的、那张写满了狂喜与担忧的俊美脸庞上。
赤霄……
她记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是他重伤倒下的身影。
“赤霄……”她并未像往常般为避开亲密接触而挣脱赤霄紧握的双手，而是声音干涩地开口询问，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你的伤……”
听到银烬苏醒后的第一句话竟是关心自己的伤势，赤霄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翻涌。他更加用力地紧握住她的手，连声道:“爹爹，我没事！”
他灿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爹爹你呢？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银烬下意识地内视自身。这一探查，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她体内经脉畅通无阻，甚至比以往更加坚韧宽阔，灵力在其中奔腾流转，顺畅无比，原本应该受损的内腑此刻充盈着勃勃生机。除了肩胛处那个伤口看起来还有些狰狞可怖，皮肉尚未完全愈合，还能感受到些许外伤的钝痛，但与之前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冻结神魂的剧痛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她的状态……好得出奇。甚至比前往幽冥鬼山之前的状态还要好，修为更是达到了比之前更高的境界。仿佛经历了一场破而后立。
“我……”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困惑，“感觉很好。”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赤霄有些苍白的脸色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微微蹙眉，“倒是你，看着比我糟糕多了。”
赤霄此刻哪里会在意自己，听到她亲口说无碍，紧绷了数日的心神终于彻底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但他却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真正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轻轻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低哑道:“爹爹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赤霄虽听银烬亲口说无碍，但终究放心不下，还是请来了苏慕长老再为她仔细探查一番。
苏慕长老捻须上前，和声道:“王父阁下勿动，容在下再为您探查一番，以求稳妥。”
银烬配合地点点头。
苏慕长老伸出二指，轻轻搭在银烬腕脉，精纯温和的妖力如同最细腻的触须，缓缓探入其体内。起初，他面色尚算平静，但很快，那抚着长须的手便顿住了，浅棕色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感知到银烬体内奔腾流淌的力量，浩瀚、精纯、带着一种超脱凡俗的缥缈道韵，其质与量，早已远远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极限，俨然突破了此界妖修所能达到的层次！
这……这分明是仙灵之力！而且绝非初入仙境的薄弱！
他猛地收回手，连退半步，看向银烬的目光充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王父阁下！您、您的修为……竟已突破仙境？！”
此话一出，连一旁的赤霄都愣住了，愕然地看向银烬。
苏慕长老兀自沉浸在巨大的惊诧中，喃喃道:“这……这不合天道常理！妖修突破仙境，必引渡劫天雷，淬体炼魂，得天地认可，方能凝聚仙元，飞升超脱。可您……您这分明是仙灵之力无疑，但青丘近日风平浪静，绝无天雷降世之兆！这……这未渡雷劫便直升仙境，实在、实在是闻所未闻，奇哉！怪哉！”
银烬闻言，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恍然，她沉吟片刻，结合自身情况，提出了一个猜测:“苏慕长老，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并不是我新突破了仙境，而是我原本的修为，就已经达到了仙境？现在只是伤势恢复，力量回归，所以不用再经历一次雷劫？”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相关的、却并不完全明了的事实。
“您……早已突破过仙境？！”苏慕长老失声惊呼，这一次的震撼，远比方才更甚！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绝美的“王父阁下”。
她已突破仙境，为何还会滞留凡界？
苏慕长老顿觉银烬的来历和经历，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神秘得多！她身上隐藏的秘密，或许牵扯着更深层次的天机。他隐隐意识到，青丘接纳的这位王父阁下，或许是一尊了不得的存在。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深深看了银烬一眼，目光中已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探究。他缓缓点头，声音恢复了沉稳:“若真如阁下所言……乃是修为恢复，而非新近突破……那，不引天雷，便说得通了。”
赤霄听闻苏慕长老的判断，心中先是涌起一阵欣喜。然而，这份欣喜还未完全蔓延开，一个更让他关心的问题浮现，他脱口而出:“那……记忆呢？爹爹，你的记忆可曾恢复了？”
他目光紧紧盯着银烬，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又隐藏着深切的惶恐。他既希望她能想起过往，想起他们之间的一切，又害怕那些痛苦的记忆会再次折磨她，更害怕……她想起一切后，会如何看待他们之间因已然发生超越常理的肌肤之亲而变得尴尬的关系。
银烬迎着赤霄复杂难辨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眼眸里是一片清澈却空茫的平静:“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