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猪之宴那令人心猿意马的香气与饱腹后的慵懒尚未完全从体内散去,当那“两刻”的停留时间终于耗尽,笼罩在身的无形束缚悄然解除的瞬间,小强一行人甚至来不及过多回味那肉羹与烤肉的滋养,便被眼前新的景象攫住了心神。
穿过亥猪之关尽头那稳定下来的光门,预期的场景转换带来的短暂晕眩过后,传入耳中的,并非寂静,也非兽吼,而是一种……**声音的洪流**。
这是一种难以用言语精确形容的体验。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音箱内部,无数种声音从四面八方,甚至从上下左右,无孔不入地涌来。
有清脆婉转、百转千回的鸟鸣,如同春日森林的合唱;有低沉雄浑、震人心魄的兽吼,带着远古的苍凉;有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雨声,敲打着无形的叶片;有狂风呼啸、穿林过壑的呜咽;有溪流潺潺、泉水叮咚的自然乐章;甚至还有模糊不清、仿佛来自遥远部落的祭祀吟唱与孩童的嬉笑……
这些声音并非杂乱无章地堆砌,它们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编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宏大、复杂、却又带着某种诡异和谐的交响曲。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充满了生命的律动,却也隐藏着令人不安的混乱因子。
视觉所见,更是奇特。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间内。空间的“墙壁”和“穹顶”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流动的、色彩斑斓的声波纹路构成,这些纹路随着外界声音的变化而明灭、扭曲、重组,仿佛整个空间都是由“声音”这种无形之物构筑而成。脚下是光滑如镜、映照着上方流动声纹的黑色地面,走在上面,甚至会泛起一圈圈微弱的、类似水波的光纹。
空间的中央,空无一物。只有在极远处,半球形空间的另一端,隐约可见一道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门户,那想必就是通往下一关的出口。
然而,在这声音的海洋与虚幻的空间中,那道门看似清晰,却又仿佛隔着重峦叠嶂。
“欢迎来到酉鸡之试,后来的闯关者们。”
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并非来自外界那纷繁的声浪,而是直接、清晰地在小强几人的脑海深处浮现。它不同于亥猪宴主的慵懒温和,这个声音**清越、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击在灵魂的节拍上**,瞬间就将外界那庞大的声音背景稍稍压制了下去。
“吾乃此关之灵,司掌‘幻音迷阵’,亦可称吾为‘鸣序者’。” 声音继续道,语调平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如同最精确的计时器。“酉鸡之性,在于司晨守信,在于明辨是非,在于声音之序与魂灵之醒。”
随着它的话语,在空间中央那片空无一物的地面上,一道金光缓缓凝聚,最终化作一只神骏非凡的雄鸡虚影。它并非实体,通体由纯净的金色光辉勾勒,羽毛根根分明,鸡冠高耸如火,眼神锐利如晨曦的第一缕光,洞彻虚妄。它昂首而立,虽无声发出,却自有一股威严。
“此关,考验尔等之‘听德’。” 鸣序者(雄鸡虚影)的声音再次响起,“非为力战,非为智解,而为‘闻声辨序,涤荡心尘’。”
“闻声辨序?” 小强眉头微蹙,凝神倾听那无处不在的声浪,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却发现声音种类太多,变化太快,几乎无从下手。
“迷阵之中,蕴藏‘源初之音’。” 鸣序者解释道,“此音唯一,纯净无瑕,乃是一切声音之始,亦是破阵之钥。然,其隐匿于万般杂音幻响之中,形态不定,或为一声雀鸣,或为一记鼓响,或为一串水滴……尔等需将其找出,并以其为引,唤醒沉睡于此阵中的‘五色音石’。”
它的话音刚落,在空间五个不同的方位——东、南、西、北、中,各自亮起了一道微弱的光柱。光柱之中,隐约可见五块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石块悬浮着,它们颜色各异,分别为青、赤、白、黑、黄,对应五行,此刻却黯淡无光,如同沉睡。
“五色音石苏醒,需以‘源初之音’依次叩击,顺序不可错,节奏不可乱。” 鸣序者的声音带着一丝肃穆,“顺序为:东青(木)、南赤(火)、中黄(土)、西白(金)、北黑(水)。每唤醒一石,需以其对应之‘守护清音’稳固之,否则音石之光将复归黯淡。”
“守护清音?” 风灵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迷阵万音,并非皆为干扰。其中有五种特定之声,对应五色音石,谓之‘守护清音’。” 鸣序者道,“例如,东方青石,其守护清音为‘万物生发之音’,可能是种子破土,可能是嫩芽抽枝;南方赤石,其守护清音为‘炽烈燃烧之音’,可能是烈火噼啪,可能是熔岩流淌……尔等需在唤醒音石后,于三息之内,从那万音之中,准确辨识并引导对应的守护清音笼罩音石,方可使其彻底苏醒,稳固光芒。”
规则逐渐清晰,却也显得愈发复杂和苛刻。不仅要从那浩瀚的声之海洋里找出唯一的“源初之音”,还要用其按照特定顺序唤醒五块音石,并且每次唤醒后,都要立刻从万音中找出对应的“守护清音”进行稳固!这其中涉及到的听力、辨识力、记忆力、反应速度以及对“顺序”和“节奏”的绝对把握,堪称变态!
“若找错源初之音,或用错顺序、节奏唤醒音石,会如何?” 小强沉声问道,他必须了解失败的成本。
“源初之音唯一,错认它音,徒劳无功,幻音迷阵将扰动尔等心神,产生短暂幻觉。” 鸣序者冷静地回答,“顺序或节奏错误,音石拒绝响应,亦会引动阵法反噬,精神如受重锤。若守护清音辨识错误或超时未至,已唤醒之音石将重归沉寂,需重新以源初之音叩击,且该音石之唤醒难度将倍增。”
没有直接的生命危险,但精神层面的惩罚和进度的倒退,足以让任何人陷入绝望的循环。尤其是“唤醒难度倍增”这一条,意味着失败次数越多,通关的可能性就越渺茫。
“时限呢?” 石爪忍不住问道,他听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就头疼。
“无明确时限。” 鸣序者道,“然,幻音迷阵,惑人心神。沉浸越久,心神损耗越大,越难保持灵台清明,辨识真音。尔等好自为之。”
说完,雄鸡虚影的光芒渐渐隐去,只留下那句“好自为之”在众人心间回荡。而那弥漫在整个空间的万般声响,似乎因为试炼的正式开启,变得更加活跃和具有侵蚀性。
小强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无孔不入的声音试图钻入自己的脑海,他强行运转精神力,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努力保持清醒。他看向伙伴们,石爪一脸苦大仇深,显然极不适应这种环境;风灵闭目倾听,秀眉微蹙,似乎在努力分辨;雪助理脸色微微发白,双手捂住耳朵,效果却甚微。
“大家稳住心神!” 小强沉声道,“不要试图去听清所有声音,那只会让我们更快迷失!集中注意力,寻找那个最特别的,‘源初之音’!”
他回想起鸣序者的话——“纯净无瑕,乃一切声音之始”。什么样的声音,才能当得起这个描述?
他闭上眼睛,不再用眼睛去看那流动的声纹,将全部心神沉浸到听觉的世界。刹那间,那声音的洪流变得更加汹涌,鸟鸣兽吼、风雨雷电、人声鼎沸……无数信息碎片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
他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努力保持着自身的稳定,灵觉如同触手般向外蔓延,细细品味、过滤着每一种声音。
他发现,大部分声音都带着某种“情绪”或“属性”。鸟鸣欢快,兽吼暴戾,雨声忧伤,风声狂放,人声充满欲望……这些声音虽然构成了丰富的听觉世界,但似乎都偏离了那种最初的“纯净”。
时间一点点流逝。众人都沉浸在艰难的辨识中。石爪最先放弃,他挠着头,烦躁地走来走去,那些声音让他心浮气躁,根本无法静心。巨虎也焦躁地刨着地面,发出低吼,它对这种无形的考验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