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那句对“格物致知”的认可,如同在坚冰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让苏荔看到了希望的光。
她更加审慎地经营着长春仙馆这方“试验田”,将弘曕的每一点进步都细致记录在《幼学札记》上,并开始有意识地将一些简单的、适合团体进行的游戏和认知活动融入日常。
她像一个最耐心的园丁,精心培育着这株幼苗,等待它茁壮到足以证明一种新的“栽培”方式或许更优。
契机,往往在不经意间降临。
初夏的一场骤雨过后,空气清新,苏荔带着弘曕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玩耍,弘曕对雨后挂在荷叶上的水珠产生了浓厚兴趣,咿呀着伸手去够。
恰巧,四阿哥弘历下学路过,见到幼弟憨态可掬的模样,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苏荔心中一动,微笑着对弘历招招手:“四阿哥下学了?要不要过来看看,弘曕在数荷叶上的水珠呢。”她语气自然亲切,如同寻常人家的姨母招呼侄儿。
弘历犹豫了一下。
他自幼被教导言行庄重,不与弟妹过分嬉闹,但凉亭里幼弟红扑扑的笑脸和懿贵妃温和的笑容,与上书房的严肃刻板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终究是个孩子,心底那点好奇被勾了起来,遂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儿臣给懿贵妃请安。”
“快免礼。”苏荔笑道,顺手将试图往亭外爬的弘曕抱回来,指着荷叶上的水珠对弘历说,“你瞧,这水珠圆滚滚的,像不像珍珠?弘曕看得眼睛都直了。”
弘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晶莹水珠在碧绿荷叶上滚动,阳光一照,熠熠生辉,确实有趣。
他下意识答道:“回贵妃娘娘,是挺像。‘大珠小珠落玉盘’,想必就是这般景象了。”
他引用了刚学过的诗句,带着一丝属于优等生的矜持。
“四阿哥书读得真好,一下就想到诗了。”苏荔赞道,语气真诚,“不过这水珠为何能在荷叶上滚来滚去却不散开,四阿哥可知其中道理?”
弘历一愣,他熟读诗书,却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
苏荔也不直接解答,而是引导道:“我也不甚明白。
不如我们猜猜?是因为荷叶表面光滑?还是因为这水珠自己有股劲儿?”她随手摘下一片普通的树叶,滴上水,水珠立刻摊开浸湿了叶片,“咦,你看,这树叶就不行。”
弘历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蹲下身,仔细比较着荷叶和树叶,眉头微蹙,陷入了思考。
连带着想够水珠的弘曕也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哥哥和额娘。
这时,三阿哥弘时也闷闷不乐地走了过来,想必是刚挨了师傅的训斥,远远看到凉亭里的情形,脚步顿了顿。
苏荔眼尖,忙扬声唤道:“三阿哥也下学了?快过来歇歇脚,喝碗酸梅汤解解暑气。”
弘时踌躇片刻,还是慢慢挪了过来,低着头行礼。
苏荔让云珠给两位阿哥都端上酸梅汤,语气随意地说:“正巧,我和四阿哥在研究为何水珠在荷叶上不散呢,三阿哥也来看看?人多主意多。”
弘时有些意外地抬头,似乎没料到懿贵妃会主动与他说话,还让他参与“研究”。
他讷讷地接过酸梅汤,目光也下意识地投向那片荷叶。
亭中的气氛,因两个年长阿哥的加入,悄然发生了变化。
弘历试图用书本知识解释,弘时偶尔小声插一句自己的观察,苏荔则在一旁穿针引线,鼓励他们说出想法,甚至让乳母抱着弘曕靠近些“看哥哥们怎么想”。
没有师傅的考问,没有必须正确的压力,只有纯粹的好奇和轻松的探讨。弘历紧绷的脊背不知不觉放松了些,弘时低垂的头也渐渐抬了起来。
这一幕,恰好被心血来潮来御花园散步的雍正看在了眼里。
他驻足在不远处的假山后,并未惊动亭中之人。他看到弘历不再是那个一丝不苟的小大人,脸上带着专注思考的光彩;看到弘时也没有了平日的畏缩阴郁,眼神里有了点活气;更看到弘曕在乳母怀里,咿呀着挥舞小手,仿佛也能感受到兄长们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