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义咽气的第二天,吴老虎就来了。
他开着那辆桑塔纳,车后座放着两条中华烟和一箱茅台。程小芳还在哭,苏文清跪在床前守灵,整个人像被抽空了魂。
“婶子,”吴老虎脱下帽子,“这事儿我来办。”
程小芳哭得更厉害了:“老虎,我们家……我们家拿不出钱来……”
“别说这话,”吴老虎拍拍她的肩膀,“叔也算看着我长大的,这最后一程,我不能让他走得寒碜。”
他说着话,目光扫过跪在一旁的苏文清。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脸色苍白,眼睛红肿。
两人的眼神碰到一起,苏文清迅速低下了头。
赵铁蛋是中午来的。他走进苏家院子,看到吴老虎正在和几个村里的老人商量丧事的流程。桌子上摆着烟酒,吴老虎给每个人都点上烟。
“铁蛋来了,”吴老虎抬起头,“正好,人手不够。”
赵铁蛋点点头,走到苏文清身边蹲下。
“文清,你还好吗?”
苏文清摇摇头,没说话。
“要不你去歇会儿,这里有我们。”
“不用,”苏文清的声音很轻,“我得守着。”
赵铁蛋想再说什么,吴老虎已经走过来了。
“铁蛋,你帮我去趟县城,订棺材。要最好的楸木棺,不要那种拼接的。”吴老虎掏出一叠钞票递过去,“这是一千二,应该够了。”
“老虎,这……”
“别客气,叔的丧事不能马虎。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赵铁蛋握着那叠钱,看了看吴老虎,又看了看苏文清,最终还是转身出了院子。
下午的时候,村里的妇女们都来帮忙了。孟桂香、段玉莲、温月娥,她们带着面粉和白糖,准备蒸馒头做菜。
“小芳,你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孟桂香拍着程小芳的背,“好在老虎有心,不然这事儿还真难办。”
程小芳哽咽着:“是啊,要不是老虎……我一个女人家,哪知道该怎么办。”
“老虎这孩子就是有义气,”温月娥接话,“为了文清,连他爹的丧事都包下了。这份情分,可不轻啊。”
几个妇女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这话的意思。
厨房里,吴老虎正在和村里的老厨师商量菜单。
“老吴,按规矩来,八个热菜,四个凉菜,”他点着烟,“肉要买最好的,酒也不能省。来多少人就管多少人的饭。”
老厨师点头:“那得花不少钱。”
“钱不是问题,”吴老虎弹弹烟灰,“关键是不能让人说闲话。苏家虽然穷,但叔是个读书人,丧事办得体面点,也是应该的。”
他说着话,余光注意到苏文清从门口经过。少年走路的样子有些恍惚,但那背影依然清瘦挺拔。
晚上八点,赵铁蛋开着借来的卡车回来了。楸木棺材很重,用了五六个人才抬进院子。
“怎么样?”吴老虎问。
“按你说的要求订的,一千一百块。”赵铁蛋把找回的一百块钱递过去。
吴老虎没接。
赵铁蛋看着他,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保护苏文清的那个人。但现在,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吴老虎安排一切,自己像个跑腿的。
“铁蛋,”吴老虎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应该的。”赵铁蛋说。
夜里十一点,大部分帮忙的人都回家了。苏文清还在守灵,吴老虎坐在院子里抽烟,程小芳在厨房里和几个妇女商量明天的事情。
赵铁蛋走到吴老虎身边坐下。
“老虎,谢谢你。”
“谢啥,”吴老虎吐出一口烟,“都是自家兄弟。”
“这钱……”
“不用提钱的事,”吴老虎打断他,“文清现在这样子,我不管谁管?”
老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他爹这么走了,对他来说,也许是解脱。”
铁蛋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老爷子管得太严了,从小动辄打骂。文清一直压抑着,现在没有人拦着了,他或许能……”
“能怎么?”
老虎没有接话。他看着堂屋里跪着的那个身影。
第二天是正式的丧礼。
吴老虎雇了县里的唢呐班子,买了花圈和挽联,还请了道士来做法事。整个仪式按照最高规格办,比村里一般人家的丧事排场大多了。
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有村里的老人,有苏德义以前的同事,还有一些听说消息的外村人。他们看着这个规模,都忍不住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