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靠消息?病殁者数以万计?”陈锋气得声音都在发抖,“简直无耻之尤!河洛府若非林先生、秦先生力挽狂澜,及时遏制影疫,关闭幽影裂缝,死伤何止十倍!后期统计的亡者,多为前期被影疫侵蚀过深无法挽回,以及饥荒所致!殿下主持的赈灾案牍记录得清清楚楚!这赵构…这严世蕃!分明是颠倒黑白,抹杀功绩,其心可诛!”
秦越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冷得如同万载寒潭深处冻结的玄冰。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离经叛道”四个字上,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寒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好一个‘离经叛道’。”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金针,字字刺骨,“《内经》有云:‘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导引调气,固本培元,防患于未然,何来‘末流’?针砭之道,通经络,调阴阳,祛邪扶正,乃先贤圭臬,怎成‘江湖把戏’?至于救人于水火,解万民倒悬……在他们眼中,倒成了‘哗众取宠’、‘欺世盗名’?”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极锋利的弧度,看向林玄,“看来这太医院‘正道’的殿堂,早已被朽木蛀空,只剩下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嫉贤妒能的硕鼠盘踞了。”
林玄放下那份散发着油墨和恶意气息的《杏林快报》,脸上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却仿佛有深邃的漩涡在缓缓凝聚。他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高墙,投向了那座代表着官方医道权威的太医院方向。
“舆论之刀,杀人不见血。”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这位赵院判,不过是严世蕃推到台前的一条恶犬。其目的,无非三点:其一,污我济世盟名声,毁我河洛之功,断我立足之基;其二,在父皇召见之前,先入为主,将我等定性为‘江湖术士’、‘离经叛道’之徒,削弱我等话语分量;其三,试探,看我等如何反应。若我等愤而反击,正中其下怀,可扣上‘桀骜不驯’、‘目无尊长’之罪;若我等忍气吞声,则更坐实其污蔑之言。”
“那…我们怎么办?”墨离急道,脸上满是愤懑,“难道就任由他们泼脏水?”
“忍,是忍不下去的。”秦越人冷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腰间的金针囊,寒芒在指缝间一闪而逝,“但如何应对,需有章法。打狗,也要看准时机,更要看清其背后主人。”
林玄微微颔首:“秦兄所言极是。这第一刀,是明枪,也是试探。我们初来乍到,根基未稳,贸然与掌控官方喉舌的太医院在舆论场争锋,非明智之举。严世蕃正等着我们跳出来。”
他转向陈锋:“陈统领,烦请转告殿下,此事我等已知晓。请殿下留意宫中对此事的反应,尤其是…陛下对此文的看法。至于外界流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河洛万千生民,便是最好的见证。济世盟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不惧流言蜚语。”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烦请留意,这《杏林快报》背后,是何人在操控?其传播范围与速度如何?”
陈锋肃然抱拳:“先生放心,末将明白!这《杏林快报》明面上是几个退休太医出资所办,实则背后金主便是严世蕃!专门用于操控医界舆论,打压异己!传播极快,一日之内,京中稍有名望的医者及部分官员府邸,恐怕都已收到!殿下那边,末将立刻去报!”他不敢耽搁,匆匆下楼离去。
陈锋刚走没多久,楼下庭院中便传来守门护卫刻意提高的、带着阻拦意味的喝问声:
“站住!此乃私宅禁地,何人擅闯?”
一个略显尖细、带着明显倨傲的声音响起:
“哼!私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官乃太医院院判赵构!奉上谕,查察京城医药事宜!听闻此间有外乡医者入住,特来问询登记,查验行医资质!尔等速速开门,莫要耽误了朝廷公务!”
来了!
楼阁之上,众人脸色皆是一沉。
这赵构,竟是连片刻喘息之机都不给,借着“公务”之名,直接打上门来了!其跋扈之态,嚣张之意,溢于言表!
秦越人眼中寒光大盛,按在金针囊上的手指猛地收紧!心口龙蚕帛的灼热感似乎也因这近在咫尺的恶意而骤然加剧。
林玄轻轻按住了秦越人蓄势待发的手臂,对他微微摇头,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整理了一下素净的青衫,对众人道:“墨离,阿芷,你们留在楼上。铁牛,随我下去。秦兄……”他看向秦越人,“‘问询登记’,还需你这‘金针圣手’亲自应对才是。”
秦越人闻言,紧绷的下颌线条略微放松,嘴角那抹冰冷锋利的弧度再次浮现。他整了整玄色劲装的衣襟,将金针囊悬于腰间最顺手的位置,动作从容而冷冽。
“好。本座倒要看看,这位‘正道魁首’的赵院判,生得怎样一副心肝!”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默契已生。林玄当先,秦越人紧随,铁牛如同铁塔般护在侧后,三人沉稳地走下楼梯,迎向那扇正被太医院爪牙叩响的黑漆大门,也迎向了这来自官方医道权威的、赤裸裸的恶意与挑衅。
隐竹苑清幽的晨光,仿佛瞬间被门外涌来的阴冷气息所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