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野狐峪的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猴子不敢有丝毫停留,身后伪军的叫骂声和零星的枪响,以及那支钉入树干的淬毒弩箭,如同催命的符咒,驱使他爆发出全部的潜能,在密林中亡命奔逃。
左臂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浸透了粗糙的包扎,顺着胳膊流淌下来,滴落在身后的落叶上,留下断续的、猩红的印记。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一阵阵冲击着他的神经,但他只能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逃离”这两个字上。
他不敢直线返回瀑布峡谷,那样太容易被预判和拦截。他选择了一条更加迂回、更加艰险的路线,不断变换方向,利用复杂的地形和茂密的植被来摆脱可能的追踪。汗水、血水、泥水混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野狐峪的遭遇,老烟枪精明的盘问,伪军突如其来的搜查,以及那支来自暗处的、无声的弩箭……“影傀”果然如同附骨之疽,不仅追踪技术高超,甚至能调动伪军的力量来搅浑水,其能量和手段令人心惊。
药品没有拿到,这是最致命的失败。林皓还在等着盘尼西林救命!
一股巨大的焦虑和自责如同毒蛇般啃噬着猴子的内心。他辜负了老康的托付,也辜负了苏宛之的期望。
不知奔跑了多久,当天色再次暗淡下来,山林重新被夜幕笼罩时,猴子终于凭借记忆和星辰的方位,确认自己已经接近了瀑布峡谷的区域。他不敢直接靠近洞口,而是在外围反复侦察,确认没有埋伏和监视后,才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回了瀑布水潭边。
瀑布的轰鸣依旧,水雾弥漫。他伏在潭边的岩石后,仔细观察着那个被藤蔓遮掩的洞口,许久,才发出了一声模仿山蛙的低沉鸣叫,这是他与苏宛之约定的信号。
片刻后,洞口的藤蔓被轻轻拨开一条缝隙,苏宛之警惕的脸庞出现在后面。看到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猴子,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迅速招手让他进去。
猴子闪身钻进洞内,一股混合着草药和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油灯的光芒下,林皓依旧躺在干草铺上,但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颜色,呼吸微弱而急促,嘴唇干裂发紫,显然病情在急剧恶化。旁边,苏宛之的那个同志依旧昏迷不醒。
“怎么样?药呢?”苏宛之急切地问道,目光在猴子空空如也的手上扫过,心顿时沉了下去。
猴子颓然靠坐在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野狐峪……暴露了……有伪军……还有‘影傀’……埋伏……没拿到……”
尽管早有预感,但听到猴子亲口确认,苏宛之的脸色还是瞬间变得惨白。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岩壁才稳住身形,眼中充满了绝望。
“没有盘尼西林……他……他撑不过今晚了……”苏宛之看着气息奄奄的林皓,声音带着颤抖。她作为一名受过训练的医护者,很清楚败血症发展到这个阶段意味着什么。
猴子挣扎着爬到林皓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比离开时更加灼人。林皓似乎感觉到了触碰,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却无法睁开,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依稀能听到“……送出去……不能丢……”
猴子心如刀绞,紧紧握住了林皓那只没有受伤的、却同样冰凉的手。“兄弟……撑住……我们一定有办法……”
可是,办法在哪里?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岩洞里,缺医少药,强敌环伺,希望在哪里?
苏宛之沉默地走到那堆所剩无几的物资旁,翻找着,最终只拿出几片已经快见底的磺胺和一点点草药粉末。她将磺胺碾碎,混合着清水,试图给林皓喂下去,但林皓牙关紧咬,药水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没用了……炎症太深……磺胺压不住了……”苏宛之颓然放下药碗,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她不仅仅是为林皓悲伤,也是为牺牲的师兄陈望归,为眼前这令人窒息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