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笑了一下:“要不,我给你个不负责任的建议——”
“你可以找一个愿意跟你一起过普通日子的姑娘,然后——”
她话没说完。
我手机响了。
——
那通电话,是从村里打来的。
显示“爸”。
我下意识接起:“喂?”
那头的背景声很乱,有人说话,有风声,还有一种压抑的哭腔。
“宴子,”我爸声音有点哑,“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我说:“在电梯口,你说。”
“村里出事了。”他说,“老吴家那边……孩子送医院了。”
“怎么了?”我心一紧。
“骑车摔了,脑袋撞得不轻。”
他顿一顿,“医生说可能要做手术。”
“费用呢?”
“暂时还扛得住。”
他叹气,“你妈刚刚也在说,不怪谁,就是命不好。”
——
“命不好”这三个字,一出来,我脑子里那点刚刚酝酿的“要不我们试试”瞬间被砸碎。
电梯口的灯光一下子刺眼。
我看着江知夏,她还靠在墙上,手里拎着年会发的小礼物袋。
我对电话那头说:“我明天请假回趟老家。”
“别急,”我爸说,“你现在这边工作要紧,我们先……想办法。”
他这句“你这边工作要紧”,反而让我更难受。
我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
“怎么了?”江知夏问。
“老家那边出点事。”我说,“我要回去一趟。”
“今晚就走?”
“要先回去收拾一下。”我看她,“对不起啊,我可能没法跟你一起去吃宵夜了。”
她笑了一下:“没关系,宵夜天天有吃,老家那种事,错过一次就补不回来了。”
“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
她顿了顿,又说:“你回去的时候,别一个人扛。”
我点头:“嗯。”
其实我知道,她这句话,也是在替她自己说。
她一辈子都在替别人扛情绪,
她最希望的,就是有人能替她扛一回。
可惜那天晚上,我就是那个拿着手机往外跑的人。
不是那个留下来问她:“那你呢?你累不累?”
——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了一眼山那边的灯火。
“后来呢?”顾晚星问,“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一阵子有。”我说,“我回去那段时间,她偶尔会发消息问一句‘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就回她:挺好。”
“你这人,”顾晚星吐槽,“最会的就是这两字。”
“后来工作越忙,村里消息也越来越糟,我开始习惯把这些事拆成两部分。城里的同事,只看到我这个‘工作上运气不错的同事’;村里的亲戚,只看到我这个‘出去读书的孩子’。”
“江知夏夹在中间,她既不是纯同事,也不是纯亲戚。”
“这位置太难站了。”我说,“站久了,人会累。”
“所以谁先退?”她问。
“她。”我说。
有一天,我刷朋友圈,看到她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张结婚证,两个本子放在一起。
配文很简单:“以后一起过日子啦。”
我点了个赞,想了一会儿,没留言。
后来她又陆续发了几条:
婚礼上的合照,搬家后的出租屋,某个周末两个人去菜市场抢特价鸡翅。
再后来,是小孩出生。
小孩照片刚开始只露个脚丫子,后来露了个背影,再后来正脸也露了。
配文从“人生第一次当妈,好紧张”,变成“睡个整觉是奢侈品”。
这一整串东西看下来,我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既不心碎,也不酸,就是一种——
“哦,原来这条路,是可以这样走完的。”
顾晚星问:“你找她说过什么吗?”
“没有。”我说,“人家都已经上岸了,我在岸边喊什么?”
“你可以祝福啊。”
“点了赞。”我说。
她“啧”了一声:“你这个人,活在点赞里。”
“那你现在,还想她吗?”她问。
“偶尔。”我很诚实,“大概一年有一两次吧。”
“什么时候?”
“比如像现在这样,被你逼着回顾人生的时候。”我说。
她笑了一下:“你倒是会甩锅。”
我想了想,“要不是我背这一村子的命,她大概是最适合结婚的那种人。”
“她会记账,会过日子,不幻想暴富,也不要求你每天都浪漫。”
“你只要别出轨,别赌博,别动不动失踪,她就能把日子过成一条稳当的时间线。”
顾晚星听完,沉默了几秒。
“那她躲开你,”她说,“是对的。”
这话挺狠,但我认。
“你这条命,”她说,“注定要被拖来拖去的。跟你在一起的人,要么很疯,要么很铁,要么很会算。”
“她不是那种。”
“她是那种——适合有一个稳定的人,陪她一起逛菜市场的人。”
“你是菜市场吗?”
我笑:“我顶多是菜市场门口那个搞促销抽奖的。”
“有时候能多送两根葱。”我说,“但架不住时不时停电。”
她也笑了出来,笑完又收住。
“那你怪她吗?”她问。
“不怪。”我说,“甚至有点感谢。”
“因为如果那时候她跟我赌了一把,跟着我走了,估计现在就会被你骂:‘典型的感情脑’。”
顾晚星“嗯”了一声,在本子上写下几行字。
我瞟了一眼——
【江知夏:极稳生活代表】
【功能:对照组——如果没有村运债,他的人生可能样子】
【状态:封箱。不做修罗场。】
“你这字有点大。”我说。
“怕以后看不见。”她说。
——
山风吹过来,凉了一点。
系统很应景地弹了一行小字:
【情感线整理进度:白月光支线已完成归档】
【备注:该角色情绪变量将以“普通人生活对照组”形式参与后续决策,不再触发恋爱线任务。】
我看完,心里竟然有点轻松。
“你这系统,”我说,“还挺会说人话。”
“哪句话?”顾晚星好奇。
“‘不再触发恋爱线任务’。”我笑,“人家早就不需要我触发了。”
她合上本子,长出一口气。
“行,”她说,“这一段,我大概知道怎么剪了。”
“怎么剪?”
“你讲她的时候眼神很老实。”顾晚星说,“这是整条情感线里,最不费劲的一段。”
“她本来就是港口。”我说,“问题是——”
“你上不去?”她替我说完。
“也不是上不去,”我摇头,“是我这船底漏得太厉害。刚靠岸,就得掉头回古柳。”
远处村里的灯慢慢点亮,像从山脚往上蹿的小火苗。
我知道,今天讲的这些,
过几年再看,也许会变成另外一种味道。
但此刻,大概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