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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滃郁之章 深绿与雾气的密语(1 / 2)

滃郁之章:深绿与雾气的密语

我是在一本被虫蛀过的旧画册里,第一次触摸到“滃郁”这个词的。画册纸页脆如枯叶,边角蜷曲,仿佛一触即碎。在一幅描绘深山古寺的工笔画旁,有一行蝇头小楷题注:“林壑滃郁,梵音出岫”。“滃”字的三点水旁洇着一圈陈旧的水渍,像是山间晨露滴落其上;“郁”字的右半部分,笔画间嵌着细小的虫蛀孔洞,如同老树盘结的根须。

那时窗外正下着梅雨季特有的黏腻细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潮湿。我凝视着画册里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苍劲的古松、婆娑的翠竹、缠绕的藤蔓,层层叠叠,几乎要溢出纸面。整座山林仿佛被浸泡在墨汁里,连山间的雾气都带着沉甸甸的绿意。我忽然意识到,“滃郁”并非简单的“茂盛”或“浓密”,它是一种有生命、有呼吸的状态,是绿意饱和到极致,即将滴下水来的厚重;是雾气与草木交融,分不清彼此的朦胧;是天地间的生机凝聚一处,浓得化不开的气场。

后来,我总在追寻这种“滃郁”的意境。不是去修剪整齐的城市公园,而是深入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去感受那种被浓绿与雾气包裹的、近乎窒息的生命力。有一次,在浙南的雁荡山脉深处,我找到了一处名为“青岚谷”的地方。车子停在山脚下的村落,再往前便只能徒步。沿着泥泞的山路向上,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湿润,草木的气息也越发浓烈。

初入谷时,两旁是齐人高的茅草,叶片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沾得裤脚湿漉漉的。再往里,茅草渐少,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灌木和乔木。青冈、苦槠、木荷等常绿树种交错生长,枝桠纵横,织成一张巨大的绿网,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阳光艰难地透过叶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转瞬又被流动的雾气吞没。

谷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不是清晨那种轻盈的霏微,而是带着草木腥气的、沉甸甸的湿雾。它黏在头发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沁凉的寒意。行走在雾中,仿佛置身于一块巨大的翡翠内部,四周的绿浓得能拧出水来。树干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绿得发黑,摸上去滑腻腻的,像是覆盖着一层凝固的汁液。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着树干,有的垂落下来,悬在半空,上面还挂着小小的野果,红的、蓝的,像散落的宝石,却被雾气晕染得有些模糊。

行至半途,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循声而去,一条溪流隐在密林之中。溪水并不宽阔,却异常清澈,水底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清晰可见。但水面上蒸腾着一层白色的水汽,与谷中的雾气交融在一起,使得溪流仿佛从云雾中流淌出来一般。溪边的岩石上,生长着几株形态奇特的蕨类植物,叶片舒展,像是绿色的手掌,托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水汽在叶片上凝结,越聚越大,最终“嗒”地一声滴落水中,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瞬间又被新的雾气覆盖。

在溪边,我遇见了一位采药的老人。他背着一个竹篓,手里握着一把特制的小锄,正蹲在岩石旁仔细翻找着什么。老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裤脚挽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点和草叶。他的皮肤黝黑,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山林里的风雨刻下的印记。

“小伙子,你也是来寻山的?”老人抬头看见我,停下手里的活,笑着问道。他的牙齿已经有些稀疏,但笑容却很淳朴。

我点点头,告诉他自己是来感受这里的“滃郁”。老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指了指周围的山林:“你说的是这股子‘绿气’吧?这谷里的树,少说也有上百年了,雨水足,雾气重,不滃郁才怪呢。”

老人告诉我,他在这山里采药已经四十多年了,对谷中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他指着一株长在树干上的寄生植物说:“这叫‘石斛’,得在这种常年湿润、背阴的地方才长得好。你看它的根,紧紧扒着树皮,吸收着雾气里的水分和养分,这就是滃郁地方才有的宝贝。”

说着,老人小心翼翼地用小锄将石斛从树干上剥离下来,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将采好的石斛放进竹篓里,竹篓里还装着其他几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草药,都带着新鲜的泥土和露水的气息。

“以前这山里人多,采草药、砍竹子、种香菇,热闹得很。”老人叹了口气,“现在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山里就剩我们这些老头子。不过也好,人少了,这林子才长得更旺,这滃郁的劲儿才更足。”

我跟着老人继续往谷深处走,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十米。耳边的虫鸣鸟叫渐渐稀疏,只剩下我们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远处溪水的流淌声。偶尔有几片枯叶从头顶飘落,在雾中打着旋儿,慢慢沉到地上,被厚厚的腐叶层吞没。

腐叶层极厚,踩上去软软的,像是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脚下还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气味——有腐烂树叶的腥气,有潮湿泥土的土腥气,还有草木汁液的清香,混合在一起,便是“滃郁”独有的味道。这种味道不似花香那般清雅,也不似果香那般甜腻,它厚重、质朴,带着原始的生命力,吸入肺中,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走到谷的尽头,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水潭的水呈深绿色,像是一块巨大的绿宝石,平静无波。潭边的岩石上,生长着几株高大的芭蕉,宽大的叶片上挂满了水珠,风一吹,水珠“哗啦啦”地掉落,砸在水潭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老人在水潭边停下脚步,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喝了几口里面的水。“这水潭的水,是山泉水渗出来的,甜得很。”他递给我葫芦,“你尝尝。”

我接过葫芦,喝了一口。泉水果然清冽甘甜,带着一丝淡淡的草木清香,从喉咙一直凉到心底。放下葫芦时,我注意到水潭边的泥土里,生长着一些细小的菌类,伞盖呈淡棕色,伞柄细长,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精灵,藏在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