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你放开我!”身体骤然悬空,温婉又惊又怒,虚弱地在他怀中挣扎,无力的拳头捶打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却如同蜉蝣撼树,未能惊起半分涟漪。
“别动!”凌云低喝一声,抱着她的手臂稳如磐石,迈开长腿径直朝外走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硬,“温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他近乎强制地将她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细心地系好安全带,然后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黑色流线型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划破夜色,疾驰向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
挂急诊,做检查,办理住院,直到冰凉的药液通过输液管一点点滴入她的血管,凌云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病床边。他沉着一张俊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压,让过往的护士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然而,正是这个看似冷硬的男人,却会动作略显笨拙地按照医生的嘱咐,用棉签蘸着温水,一点点湿润她干裂的唇瓣;会仔细调整输液管的速度,生怕她不舒服;会在她因药物反应或病痛微微蹙起秀眉时,下意识地伸出宽厚的大手,轻轻包裹住她没有输液的那只冰凉小手,仿佛想通过交握的掌心,将自己微薄的力量与温度传递过去。
温婉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昏沉沉,意识在半梦半醒间徘徊。她能感觉到额头上不时更换的、带着清凉湿意的毛巾;能听到他压低嗓音,用简短冷厉的语气处理着似乎永无止境的工作电话,但每一次,他都会很快结束通话,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她身上;偶尔,在她意识朦胧的瞬间,能敏锐地捕捉到一道深沉而复杂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脸上,那目光中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懊悔、浓烈的心疼,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她想挣脱他的手,这不合时宜的亲密让她心慌意乱,然而身体软得如同一滩春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凝聚不起来。
意识模糊间,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刚嫁给他不久的时候。那时她也曾生过一场小病,他也是这样守在床边,虽然同样沉默寡言,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着清晰可见的关切,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那些温暖的碎片被冰冷的现实碾磨成粉末,消散在彼此渐行渐远的岁月长河里。是那些数不清的误会,还是那些伤人的冷漠,或是彼此不肯放下的骄傲,将曾经可能存在的温情消耗殆尽?
药效终于彻底发挥了作用,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在彻底陷入黑甜梦乡的前一刻,她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竟是: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似乎……没有记忆中那么冰冷彻骨了。
看着温婉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和尖刺,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卷翘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安静地栖息在苍白的脸颊上,烧热也渐渐退去,凌云一直紧绷如弦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
他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将她微凉的手指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仿佛握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他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一遍遍描摹着她恬静的睡颜。
这一刻,万籁俱寂。没有平日里的针锋相对,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没有横亘在彼此之间那道无形的、厚厚的冰墙。
只有她脆弱无助地需要着庇护,而他,恰好在她身边。
这种被她需要的感觉,哪怕仅仅是因为她病中意识不清,哪怕如同镜花水月般虚幻短暂,也足以让他那颗在悔恨与孤寂中漂泊无依的心,找到了一丝可怜却又无比真实的慰藉,如同沙漠旅人渴求的甘泉,让他得以短暂地栖息。
他无比清醒地知道,当晨曦再次降临,当她睁开清明的双眸,一切或许又会回到原点,回到那个冰冷僵持的局面。
但至少在此刻,在此地,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他能这样守着她,无人打扰。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病房里只剩下生命监测仪器规律的、细微的“滴滴”声,以及两人紧密交握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横亘在岁月与误会之间,那份剪不断、理还乱,错综复杂却又悄然流淌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