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内部的空间被刺目的顶灯照得一片惨白,仿佛一个移动的、与外界隔绝的急救舱。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以及一种名为恐惧的无形物质。
凌云被固定在担架床上,面色如同身下的床单,没有一丝血色。氧气面罩覆盖了他的口鼻,随着他微弱而艰难的呼吸,蒙上一层又一层白雾。医护人员正在紧张地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进行着必要的急救措施,低沉的指令声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敲打着温婉紧绷的神经。
她紧紧挨着担架床坐着,一只手牢牢抱着蜷缩在她怀里、仍在轻轻抽噎的琛琛,另一只手,则被凌云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死死地攥在掌心。
他的手很冰,因为失血和疼痛而微微颤抖着,但那力道却出奇地大,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意志,抓住生命中最重要的浮木。
温婉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冷和掌心的冷汗,也能感受到那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力量所传递出的、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和不舍。
他似乎一直强撑着一丝意识,没有完全陷入昏迷。
模糊间,他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温婉泪痕未干的脸上。
“……婉……婉……”他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传来,微弱得如同呓语,气若游丝。
温婉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唇边,声音哽咽:“我在,凌云,我在这里!”
“……别……怕……”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费力,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牵动了背上的伤口,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上瞬间又沁出一层冷汗。
但他攥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儿子……没事……”他断断续续地,执着地将这句安抚说完。即使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最先确认和安抚的,依旧是她和孩子的安危。
温婉的眼泪瞬间再次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也滴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
“没事,我和琛琛都没事……”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和他,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琛琛也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爸爸虚弱的样子,小声地、带着哭腔呼唤:“爸爸……爸爸你要加油……”
凌云似乎听到了,他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安慰的光芒。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再摸摸儿子,却已经没有了抬起的力气。
他所有的力量,仿佛都集中在了那只紧握着温婉的手上。
救护车在夜晚的城市街道上疾驰,鸣笛声尖锐地划破宁静。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与车内凝滞的、生死一线的紧张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温婉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血沾染了她的手指,那粘稠的、暗红的颜色,和他此刻脆弱的生命体征,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过去五年,他们之间有过牵手吗?或许在商业场合需要扮演恩爱夫妻时有过,但那只是冰冷的、程式化的接触。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双手紧握——在他生命垂危之际,在她心防崩塌之时。
他掌心的力度,他断断续续的安抚,他即使濒临昏迷也未曾放松的紧握……这一切,都像是一把把钥匙,粗暴地撬开了她冰封已久的心门,将那些被刻意压抑、被怨恨掩盖的情感,重新释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