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二柱子那双写满困惑的眼睛,又看了看夏晴晴手里攥着的、用红绳拴着的小石子(她说那是“山神的眼泪”),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也许……”
他的声音轻得像树叶落地,
“也许神真的曾存在过吧。”
“真的?”
二柱子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是不是躲在云里看我们?”
李一没回答,只是抬头望向天边。
晚霞正把云层染成金红色,像极了昆仑墟众神殿穹顶的壁画。
他想起观云亭的老道说过:
“神不过是活得太久的人,人若是守住本心,也能活成神话。”
“我奶奶说,”
夏晴晴突然小声开口,小手比划着,
“她小时候看见过龙从河里飞出来,鳞片像碎银子,说不定那就是神变的。”
“我也见过!”
穿开裆裤的小石头蹦起来,
“我爷爷说他年轻时打柴,在山顶看见过白胡子老头下棋,下完棋就化作烟没了——那肯定是神仙!”
树下又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把见过的“奇事”都倒了出来。
王大爷的旱烟锅明灭不定,突然笑了:
“有没有神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人得有分寸,就像颛顼断天梯,不是不让人上进,是得守本分。”
李一低头看着青石板上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他突然明白,二柱子问的哪是神啊,是小孩子对“远方”和“奇迹”的向往,就像他当年总缠着老师问“这世界有多大”。
“想听伏羲演八卦不?”
他突然拍了拍手,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眼睛里又燃起了光,
“那可是比神还厉害的学问,能算天算地算人心……”
“想听!”小娃们的喊声差点掀翻柳树叶。
二柱子把玻璃球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凑到李一身边小声说:
“不管有没有神,你讲的故事都是最好听的。”
夏晴晴在一旁使劲点头,手里的红绳小石子晃悠着,像颗会发光的小星星。
晚风卷着槐花香掠过树梢,把讲故事的声音、笑闹声都揉进暮色里。
李一望着满天渐次亮起的星子,突然觉得二柱子的问题,或许根本不用答案——
只要有人还愿意相信光,还愿意听故事,那些神啊仙啊,就永远活在这大柳树下的晚风里,活在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里。
……
院墙上的牵牛花谢了又开,李一腕上的玉兰印记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这天清晨,父亲罕见地穿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把他按在镜前梳了个板正的小分头。
“走,带你去学堂。”
父亲的大手牵着他的小手,掌心的老茧蹭得他手心疼。
镇小学的校门是两扇掉漆的铁门,“向阳小学”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乌。
校长室里,秃头校长正用红笔在作业本上画圈,见他们进来,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这娃……够岁数了?”
“差俩月,但他聪明!”
父亲搓着手,从包里摸出袋水果糖往桌上放,
“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