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吹拂着天台上两人的衣角。
况天佑和况复生并肩站着,俯瞰着脚下城市的点点灯火。
况复生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语气带着感慨:“真想不到,梦妈竟然是被悦悦姐姐和珍珍姐姐用那种方式救回来的。”
“果然没有看错她们两个,都是心地超级好的人!”
况天佑目光悠远,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毛悦悦和王珍珍的义举,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
况复生歪着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狡黠地笑了笑,用胳膊肘碰了碰况天佑:“大哥,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小玲姐姐,你会用什么话呀?”
况天佑低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呢?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况复生双手插在裤兜里,老气横秋地说:“刀子嘴,豆腐心呗!”
“你看,她明明知道我们的身份,却没有告诉珍珍姐姐,也没有立刻拿出伏魔棒要收了我们,这已经很不错啦!”
“我觉得小玲姐姐做人还是挺讲道理的,不是那种完全没得商量的人。”
况天佑沉默了片刻,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影,低声道:“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坐下来,跟她好好谈谈。”
他收回目光,落在复生依旧有些苍白的小脸上,语气转为关切:“你啊,别想那么多,多晒点月光,尽快恢复元气才是正经。”
况复生用力点头:“嗯嗯!我知道!”
他张开手臂,拥抱了一下夜晚的空气,语气变得轻快:“其实啊,我觉得嘉嘉大厦的人都很好,很有趣,也很可爱!”
“当然,也包括我们哦!”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失落:“如果,如果我们不是僵尸,那就更好了。”
况天佑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将手放在复生瘦小的肩膀上。
复生说得对,马小玲确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有些人,永远习惯把强硬的一面留给别人,把柔软和伤痛藏得最深。
马小玲,就是这种人。
一个更深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如果她不姓马,肩上没有那份沉重的使命。
如果我不是僵尸,我们或许,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因为我们骨子里,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同样不懂得如何面对某些过往,某些人,某些理不清的感情,甚至是面对真实的自己。
毛悦悦家…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毛悦悦在一阵剧烈的腰酸背痛中醒来,心里暗自懊恼:这次确实是做得太过激了,太莽撞了,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宿主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不是我关键时刻护住你的魂魄,你现在早就被勾魂使者拖去阴曹地府排队喝汤了。”
毛悦悦猛地睁大眼睛,睡意瞬间全无。
她想起了在阴间那声威严的“退下”!
她难以置信地在心中追问:“是你?那个声音…你是女的?”
系统沉默了一下,才回道:“严格来说,我没有固定的性别。”
“我可以根据情况需要,随意转化声音。”
“男声女声,甚至童声,都可以。”
毛悦悦更加好奇,也带着后怕:“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连阴间的勾魂使者都怕你?”
系统的语气带着点小得意:“那肯定不是普通来头啊。”
毛悦悦忽然想到阮梦梦那诡异的命数:“那…梦梦的命,也是你帮她续上的?”
系统立刻否认:“不是我。”
“谁知道是哪个路过高人多管闲事呢?”
它迅速转移话题:“别琢磨了,你再不起床,今天电视台的通告就要迟到了。当红女星耍大牌迟到,明天的头条可不好看。”
毛悦悦哀嚎一声,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果然时间紧迫。
她认命地爬起来,一边揉着酸痛的肌肉一边嘟囔:“唉,当爱好变成了上班,真是人间酷刑…”
况天佑家…
清晨,阳光明媚。
况复生一大早就穿戴整齐,穿上校服,红色领结,背上崭新的书包,他站在客厅中央,对着空气像模像样地鞠了一躬,声音洪亮:“早安,老师!”
他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脖子下方那个打得有些歪扭的红色蝴蝶结,小脸上洋溢着期待。
“叮咚。”门铃响了。
况复生眼睛一亮,以为是王珍珍来接他了,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奔过去打开门:“珍珍姐姐!”
门口站着的是表情却有些复杂的马小玲。
况复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挤出更灿烂的笑容:“是…是你啊,小玲姐姐。”
马小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走进门,故意板着脸,语气凶巴巴的:“喂,你别叫我姐姐,叫得我都老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实际年纪,都好几十岁的人了,装什么嫩!”
况复生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晃荡着两条小腿:“那我叫你妹妹好了?”
“不过感觉那样会把我自己叫老了哎。”
居然还敢贫嘴?
马小玲瞪圆了眼睛,试图用眼神威慑他:“你真的不怕我现在就把你收了?”
况复生看着她虚张声势的样子,反而放松下来,学着大人的样子翘起二郎腿,抱着胳膊,笑嘻嘻地说:“大哥说啦,你要真想收我们,就不会那么有礼貌地按门铃了,直接破门而入才像你的风格嘛。”
他朝马小玲勾了勾手指,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别装啦,过来聊几句嘛,大哥现在不在家。”
马小玲还想维持凶悍的形象,但况复生已经跳下沙发,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到沙发上坐下。
无奈,只好也翘起二郎腿,看着他,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况复生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小玲姐姐,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做了六十多年的僵尸,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害过,你信不信?”
马小玲挑眉:“那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况复生眨了眨大眼睛,回忆道:“打仗那会儿…没办法,只能喝那些已经死掉的人的血”
“后来和平了,大哥就带着我去医院…偷那些快过期的血包来喝。”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大哥说,打仗已经死了太多太多人了,我们既然活了下来,哪怕是这种活法,也绝不能再杀生了…”
他看到马小玲眼中流露出同情和难以置信,立刻抬起小手摆了摆,强调道:“唉唉唉,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们哦!”
“不过…”
他顿了顿,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这六十多年来,大哥他真的很不开心。”
“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睡得很不安稳。”
“尤其是…阿秀姐姐去世之后,他甚至连门都不愿意出,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复生的声音里带着心疼。
马小玲看着他早熟的样子,轻声问:“那你…照顾他,一定很辛苦吧?”
况复生小手一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切,我们是兄弟嘛!”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过自从搬来嘉嘉大厦以后,他真的变了很多哦,起码…偶尔会笑了。”
“晚上也睡得比以前沉多了,我也是。”
马小玲看着他天真又带着沧桑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提醒道:“可是…复生,嘉嘉大厦再好,终究不是你们能长久停留的地方。”
况复生立刻抓住她的胳膊,轻轻摇晃着,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恳求地看着她:“就算只能多住一阵子也好啊,小玲姐姐…求求你了,就让我们再多住一阵子嘛。”
“这里有家的感觉…”
就在这时,没有关严的门被轻轻推开,况天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
况复生看到大哥,立刻松开了手。马小玲也转过头,看到是况天佑,便站起身。
况天佑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沉沉地看着马小玲。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王珍珍背着包,从况天佑身边挤了进来,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珍珍姐姐!”况复生立刻跑过去。
王珍珍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久等啦复生。”
她抬头看到马小玲,有些意外:“小玲,你怎么比我还早啊?”
马小玲看了一眼况天佑,语气平淡:“没什么,我来找他…聊聊案子的事情。”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
王珍珍不疑有他,笑着打量了一下况复生,眼里满是欣赏:“复生,你今天穿这身校服好帅哦!精神十足!”
况复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看着马小玲,带着点讨好地问:“小玲姐姐…我去上学啦?好不好?”
马小玲看着他这副乖巧又带着点忐忑的模样,心里一软。
她弯下腰,伸手轻轻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故意板起脸,但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去吧。”
“在学校要好好听珍珍姐姐的话,认真上课,不许调皮!不然…我可要打你了!”
况复生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欢呼道:“耶!!太好啦!”
他冲着况天佑和马小玲挥手:“大哥再见!小玲姐姐再见!”
王珍珍也笑着道别:“天佑,小玲,那我们走咯。”
她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头温柔地问况天佑:“天佑,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况天佑点了点头。
王珍珍笑容更甜:“那我留点菜给你当夜宵。拜拜!”
“拜拜!”
看着王珍珍和况复生欢快地离开,门被关上,客厅里只剩下况天佑和马小玲两人,气氛瞬间又变得有些凝滞。
况天佑走到茶几旁,将手里拎着的袋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两包刚从医院带回来的过期血袋。
“啪”地一声放在了桌面上,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马小玲看着那暗红色的血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习惯性地毒舌道:“老是喝这些过期血,你不怕营养不良啊?”
况天佑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径直走到她身后,声音平静无波:“你还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马小玲转过身,面对着他:“你明明知道我和悦悦都住在嘉嘉大厦,你还敢搬来这里住?就不怕我们哪天心情不好,直接把你收了?”
况天佑也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目光坦诚甚至带着坦然:“我要过新的生活,总要面对你们。无论是马家,还是毛家。”
“躲,不是办法。”
马小玲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变得严肃而郑重:“我告诉你,如果你没有害人,安分守己,我不会主动找你麻烦。”
“但是如果你敢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哪怕只是吸了一滴活人的血!”
“不管我们马家六十年前欠了你多大的情,也不管你觉得自己有多倒霉,多无辜!”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况天佑看着她明明心里已经有所动摇,却还要强撑着摆出驱魔人的架势,甚至有点想笑。
这女的,嘴是真硬。
他看得出来,她来找他,绝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些警告。
直接点破:“你特意来找我,不会就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他猜,她真正想问的,是那个她不敢开口的问题。
确实被说中了心事。
马小玲喉咙发紧,那个关于真正况天佑的问题就在嘴边,她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移开视线,有些狼狈地低下头:“还…还有其他的问题…我还没有想到该怎么问…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说完,就想转身离开这个让她心慌意乱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