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当印沉甸甸地卧在王青城掌心,温润的触感下,是如同大地脉动般雄浑磅礴的力量。堂口之内,死寂的灰白荒土已然彻底改换了天地。深褐色的沃土松软湿润,散发着泥土与新生水汽的芬芳,几座原本摇摇欲坠的石屋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钢骨,稳稳扎根其上。残破的矮墙根下,几点微弱的嫩绿草芽,正倔强地钻出地面,在荒原干冷的风中轻轻摇曳。
这片小小的绿洲,在无边死寂的灰暗荒原上,刺眼得如同希望的火种。
王青城站在堂口中央,脚下是这片新生的土地。他无需刻意催动石敢当,便能清晰地感知到土壤深处那奔腾不息的地脉洪流,它们如同沉睡巨龙的血液,温驯而充满力量地流淌着。堂口那原本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暗金命火,此刻正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磅礴的地气,火焰的轮廓变得前所未有的凝练、沉稳,焰心深处透出磐石般的稳固光泽。丝丝缕缕的堂口气运,如同坚韧的藤蔓,正缓慢而坚定地与这片新生的根基缠绕、融合,一种休戚与共、血脉相连的踏实感,油然而生。
这便是根基。由截教圣人遗宝“镇岳石敢当”强行梳理地脉、涤荡幽冥污秽所铸就的,五爷堂口真正的立足之基!
“厚土载物,金锋护道……”王青城低语,目光扫过这片焕发生机的土地,最终落回掌中那枚毫不起眼的灰黑石印。这石印看似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改天换地的伟力。他心头滚烫,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要彻底掌控这份力量,让这新生根基真正稳固、壮大!
他不再犹豫,大步走向堂口后方一块相对平整开阔的空地。盘膝坐下,五心朝天。心神沉静,首先调动的是气海深处那簇与大地根基紧密相连的暗金命火。火焰无声燃烧,沉稳厚重,如同扎根于沃土的参天巨木。意念引导下,这股融合了堂口气运与新生地脉力量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向怀中紧贴心口的《清微雷法》残篇玉简。
玉简入手冰凉,触感温润细腻。当那蕴含新生地脉气息的心神之力触及玉简的刹那——
嗡!
玉简表面那几道看似杂乱无章的古老雷纹骤然亮起!不再是之前那种沉寂的暗紫,而是迸发出刺目的、跳跃不定的青白光芒!一股狂暴、炽烈、带着撕碎一切阴霾与束缚的毁灭性气息,如同被惊醒的远古雷兽,猛地从玉简中冲撞出来!
王青城浑身剧震!意识仿佛被投入了雷霆的海洋!眼前不再是堂口的景象,而是无数道横贯天地的恐怖电蛇在疯狂舞动、炸裂!震耳欲聋的雷鸣直接在他神魂深处炸响!玉简中蕴含的雷法真意,霸道绝伦,至刚至阳,与他此刻体内流淌的、石敢当赋予的浑厚沉凝的地脉之力,如同冰与火,瞬间产生了剧烈的排斥!
“呃!”王青城闷哼一声,脸色骤然煞白。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间渗出。气海之中,那原本沉稳的暗金命火猛地摇曳起来,仿佛被无形的狂风吹袭。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丹田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脆弱的经脉中疯狂对撞、倾轧!
青白的雷光与土黄的地气在他体表不受控制地明灭闪烁,每一次碰撞都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噼啪声,空气被电离,弥漫开淡淡的焦糊气味。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两股无形的巨力朝着相反的方向狠狠撕扯,随时可能爆体而亡!
“堂主!”远处,正在用妖火小心烘烤一块湿木头的胡天烈猛地抬头,铜铃大眼中满是惊骇。他感受到王青城身上那紊乱狂暴、如同即将爆炸般的气息。
蟒黑龙的虚影也瞬间在王青城身侧凝实,墨绿竖瞳紧缩:“不好!地脉浑厚之气与雷法破灭之威天生相克!强行引动,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寸断、道基崩毁的下场!”
王青城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丝。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放弃?不!石敢当是他堂口根基的基石,《清微雷法》则是他手中最锋利的矛!若不能融合,根基再厚,也只是被动挨打的沙袋!乌尔罕魂火印记在气运引中无声燃烧,传递来一股悲怆却永不言弃的守护意志。
“相克…相克…”剧痛中,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电光闪过,“水能灭火,亦能载舟!厚土承载万物,为何不能承载雷霆?”
生死关头,福至心灵!他不再试图强行调和两股力量,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掌中那枚温润的石敢当印!意念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向这方截教圣物发出无声的祈求与引导——引动脚下这片新生大地最深沉的脉动!
嗡!
石敢当印微微震动,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内敛、却更为浩瀚博大的土黄色光晕,如同涟漪般以王青城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光晕笼罩之处,剧烈翻腾、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青白雷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地包裹、抚平。脚下深褐色的沃土深处,传来低沉而雄浑的脉动,如同大地母亲安抚躁动婴孩的摇篮曲。
王青城清晰地“看”到,那些狂暴肆虐的雷霆之力,在接触到石敢当引来的精纯浑厚地气时,并未被湮灭,而是如同狂暴的野马被套上了缰绳!地气并非压制雷霆,而是以其无与伦比的包容性与承载力,将雷霆那毁灭性的力量层层包裹、渗透、疏导!
嗤啦!
一道细小的、却凝练如实质的青白色电弧,竟不可思议地在他指尖跳跃而出!这电弧不再狂暴失控,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顺,电弧表面,隐隐包裹着一层极淡的土黄光晕,如同给它披上了一层沉稳的甲胄!毁灭性的雷霆之力,竟被浑厚的大地之力暂时“驯服”了!
成功了第一步!王青城心中狂喜,精神为之一振。然而,驯服只是权宜之计。雷霆之力天性暴烈,不可能永远被地气包裹束缚。他需要一种方法,一种能够沟通、协调、甚至统御这两种截然不同力量的法门!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仿佛有雷光与地气在交织轮转。过往的经历、修习的种种法诀如同奔腾的江河在意识中汹涌流过——萨满通灵术中,与风、火、水、土乃至祖灵沟通的玄妙韵律;研习过的残缺巫咒里,那些引动山川草木微弱精气的诡异音节;蟒黑龙、胡天烈乃至猴齐天这些仙家精怪身上感受到的独特妖力、灵气波动轨迹;还有刚刚经历过的,石敢当梳理地脉时那种与大地精魄共鸣的浩瀚感悟……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甚至来自不同体系的碎片,此刻在生死压力与灵光迸发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搅拌、熔炼!
“万灵有气,天地交感……地脉为基,雷霆为锋……通灵为引,统御万方……”破碎的意念在王青城心头碰撞、组合。他不再刻意去想具体的法诀,而是将心神彻底放开,融入到这片由石敢当铸就的新生土地之中。意念如同无形的根须,深深扎入脚下的沃土,感受着地脉深处那温厚博大的力量奔流;同时,又竭力延伸向虚空,捕捉着空气中游离的、稀薄却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以及那被石敢当气息吸引而来的、草木初生的微弱生机……
嗡!嗡!嗡!
王青城盘坐的身体周围,空间开始发生奇异的扭曲。并非力量的狂暴宣泄,而是一种玄妙的共鸣与牵引!以他身体为中心,一个极淡的、由无数细密光点构成的巨大圆形虚影,缓缓浮现在地面上。虚影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星云般缓慢旋转,中心是浓郁的土黄色,代表厚重的地脉之气;外围则跳跃着细碎的青白光点,是弥漫的雷霆之力;更远处,有点点淡绿、微白、甚至难以察觉的赤色光晕被牵引而来,那是草木生机、天地灵气、乃至胡天烈身上逸散的微弱妖火气息!
这便是他于生死顿悟间,糅合萨满通灵、巫咒精要、仙家感悟以及石敢当大地真意,自创的雏形——《万灵引气诀》!
这法诀的核心,便是以石敢当为沟通天地的无上媒介,以自身意志为枢纽,强行统御、调和、引动周身天地万灵之气,为己所用!此刻,它正自发运转,贪婪地汲取、调和着这片新生土地上一切可用的能量!
“这……这是什么法门?”胡天烈看得目瞪口呆,连手中的湿木头掉进火堆里烧着了都没察觉。他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宏大的吸力从堂主身上散发出来,自己体内那刚刚突破、还有些躁动不稳的赤炎暴猿血脉之力,竟隐隐有被牵引、平复的趋势!更让他惊骇的是,堂主指尖那道缠绕着土黄光晕的青白电弧,散发出的气息让他浑身毛发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倒竖,那是一种被更高层次力量隐隐压制的感觉!
蟒黑龙的虚影更是死死盯着地面上那缓缓旋转的万灵引气虚影,阴鸷的脸上首次露出近乎失态的震撼。“统御…调和…万灵之气?以截教圣物为基,自创法门?他……他竟敢!”他墨绿的竖瞳中光芒急闪,试图解析那虚影中流转的玄奥轨迹,却只觉得神魂一阵眩晕,那法门蕴含的意境太过宏大驳杂,远超他目前的境界理解。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那虚影的旋转,堂口范围内原本还有些散乱的新生地气,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聚拢,开始形成一个初步的、缓慢而稳固的内循环!这片根基之地,正在变得更加“有序”和“坚固”!
王青城对外界的震惊浑然不觉。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万灵引气诀》初成的玄妙境界中。指尖那道缠绕土黄光晕的青白电弧,便是这法门初步成功的明证——雷霆之力被地脉之气包裹调和,暂时达成了脆弱的平衡与统一!他能清晰地“看”到,这道小小的电弧内部,毁灭性的雷霆能量并未消失,只是被浑厚的地气层层约束、疏导,如同在狂暴的江河上筑起了堤坝和水渠,使其力量变得可控、可塑!
“引!”王青城心念一动,尝试运转这刚刚诞生的法门。
盘旋在他身周的万灵引气虚影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了一分!空气中游离的稀薄灵气,脚下沃土散发的精纯地气,乃至矮墙根下那几株新生草芽释放的微弱生机之气,都被无形之力牵引,丝丝缕缕汇聚而来。这些驳杂的能量流经那旋转的虚影,如同经过一个巨大的磨盘和滤网,被粗暴地碾碎、提纯、调和!最终,化作一股股精纯温和、色泽混沌却异常稳定的能量流,透过王青城周身的毛孔,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经脉!
轰!
如同久旱的河床迎来了甘霖!王青城浑身一震,之前因力量冲突而造成的经脉刺痛瞬间被一股清凉温润的洪流抚平!消耗的心神与体力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更令他惊喜的是,这股由《万灵引气诀》统合万灵之气转化而来的新生力量,其品质竟远超他自身辛苦修炼的真气,精纯、凝练,带着一丝包容万物的混沌气息!它迅速汇入丹田气海,滋养着那簇暗金命火,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壮大,焰心深处那磐石般的稳固光泽愈发深邃!
他贪婪地汲取着这由自创法门带来的馈赠,如同干渴的旅人痛饮甘泉。指尖那道缠绕土黄光晕的青白电弧,也随着能量的注入而变得更加凝练、稳定,跳跃间发出细微却充满力量的噼啪声。
然而,这法门虽玄妙,对心神的消耗亦是巨大。强行统御、调和驳杂的万灵之气,如同驾驭一辆由万匹野马拉动的巨车,稍有不慎便是车毁人亡。王青城很快便感到神魂传来阵阵疲惫的眩晕感。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收敛了《万灵引气诀》的运转。身周那巨大的万灵引气虚影随之淡化、消散。指尖跳跃的电弧也倏然隐没。
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更深的喜悦。成了!虽只是雏形,前路更是艰险莫测,但这《万灵引气诀》的诞生,为他打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修行之门!以石敢当为基,统御万灵之气,未来未必不能真正驾驭那《清微雷法》的破灭之威!
“堂主!您…您刚才那是……”胡天烈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赤红毛发激动得根根竖起,铜铃大眼死死盯着王青城,仿佛要把他看穿,“那雷…那地上的圈…您没事吧?”他刚才看得心惊肉跳,堂主身上气息忽而狂暴欲裂,忽而又变得如同深不可测的古井,最后那统御万灵的场景更是超出了他的理解。
王青城摆摆手,示意无碍,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畅快的弧度:“偶有所悟,创了一门引气的小法门罢了。”
“小法门?”蟒黑龙的虚影飘近,阴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堂主,您这门‘小法门’,引动的是这片新生地脉的根基之力,统御的是此方天地初生的万灵之气!此乃堂口根基循环之始!若此门完善,我堂口之地,便是修行圣地!灵气自生,循环不息!”他墨绿的竖瞳扫过脚下焕发生机的土地,又看向矮墙根那几株在风中舒展嫩叶的草芽,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此乃…造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