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姚广孝的声音一如既往,沉静,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重量。
“何必动怒。”
朱棣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一屁股坐回帅椅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道衍,你让本王如何不怒?”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本王对父皇、对大明,忠心耿耿,换来的就是背后捅刀子?”
姚广孝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莫测的笑意。
他轻声道:“王爷,贫僧倒觉得,这未必是坏事。”
朱棣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
“何意?”
姚广孝不紧不慢地说:“正好让这十几万北方将士,都睁大眼睛看清楚。”
“当他们缺衣少食,在寒风中发抖的时候,是谁在千里之外的暖阁里,对他们见死不救。”
“而又是谁,在他们身边,与他们同甘共苦。”
“军心,都是肉长的。”
“南京递来的这把软刀子,割在王爷身上,也正好,能帮您彻底斩断这支大军与朝廷之间,最后那点念想。”
朱棣眼神一凝。
他明白了姚广孝的意思。
东宫此举,非但没能削弱他,反而会将他与这十几万北方大军的命运,彻底捆死在一起。
从今往后,这支军队,将只认燕王,不认朝廷。
“话虽如此……”朱棣的眉头依然紧锁,“可眼前的粮草,又该如何?”
“等,是等不来的。”姚广孝的目光,转向那副巨大的军事舆图。
“我们,必须自己去找食吃。”
朱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姚广孝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一个位置。
“王爷,请看这里。”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
姚广孝手指的地方,是永平府与山海关之间的一个节点。
滦州。
此地是冀东平原通往辽西走廊的咽喉,城池虽不大,位置却极其关键。
更重要的是,滦州城内设有官仓,储存着附近数县的秋粮。
“你是说……”朱棣的声音有些发沉。
“不错。”姚广孝点了点头,“与其坐等南京发善心,不如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据报,滦州守军不过三千,军备松弛。”
“王爷只需派一支精锐,以清剿‘辽贼斥候’为名,便可名正言顺地进驻,将粮草牢牢握于手中。”
朱棣死死盯着地图上的那个名字。
他知道,姚广孝的计策,是在刀尖上跳舞。
无旨强占地方城池,抢夺官仓,传到南京,就是谋逆的大罪。
这与蓝玉之举,一步之遥。
可是……
他想起了那份公文,想起了东宫那些人的嘴脸,想起了营中十几万即将挨饿受冻的将士。
一股狠厉之气,从他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既然你们要逼我,那就别怪我自己动手!
“传令!”
朱棣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冰冷的决断。
“本王不能让将士们在这自家窝里,活活饿死!”
他的手,重重地拍在地图上“滦州”的位置!
“这粮,我们自己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