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舟轻笑一声,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渐起的灯火:“我说过,这京城的风雪太大,有些人,不该被这污浊的‘香气’淹没。”他回过头,目光锐利如剑,“况且,我也想看看,你这柄‘青锋’,究竟能斩开多厚的迷雾。”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已如青烟般消失在雅间之外。
时若握紧那枚铜牌,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一定。虽然风险依旧,但这已是目前最好的机会。
子时初,内务府广储司灯火通明,人声稍显嘈杂。新到的丝绸贡品堆放在院中,负责清点的吏员和太监们忙碌着。时若身着官袍,手持临时查验官的腰牌,在一名姓钱的主事太监陪同下,步入库区。
“时寺丞深夜辛苦,这点小事,还劳您亲自跑一趟。”钱主事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带着审视。显然,一位大理寺丞突然来查验丝绸入库,颇为蹊跷。
“分内之事,陛下重贡品,不敢怠慢。”时若语气平淡,目光缓缓扫过一排排库房,“尤其是存储环节,至关重要。钱主事,带我看看各类库房的存储情况吧,尤其是……茶库。”她刻意在“茶库”二字上稍作停顿。
钱主事面色不变,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寺丞请。”
茶库大门打开,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时若一边听着钱主事介绍各类贡茶的存放规矩,一边状似随意地踱步,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测量着货架间的距离,搜寻着丙字柜的位置。
终于,她看到了那个标记着“丙”字的货架。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假意查看上面的陈年茶砖,指尖却在柜体上轻轻划过。
“这些旧茶,也要定期查验,以防霉变。”时若说着,蹲下身,假装仔细查看底层茶砖的成色。就在这个角度,借着库内灯笼的光线,她敏锐地注意到,丙字柜右下角一块木板的颜色,与周围有极其细微的差异,而且边缘似乎没有积灰!
暗格!就在那里!
然而,钱主事和几名库丁就在不远处看着,她根本没有机会开启暗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若心念电转。她站起身,拍了拍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货架,忽然指着高处一箱封存严密的茶饼,对钱主事道:“那箱茶,似乎封条有损,取下来看看。”
钱主事不疑有他,连忙命库丁搭梯子去取。就在库丁爬上梯子,钱主事仰头监督的刹那,时若借着货架的遮挡,迅速蹲回丙字柜前,指尖按照王掌案描述的机关位置,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被库丁搬动箱子的声音完美掩盖。那块木板滑开,露出了暗格!
时若心跳如鼓,闪电般伸手入内,指尖触到了几个瓷瓶和那本册子!她来不及细看,迅速将册子和两个贴着红色标签、感觉最重要的瓷瓶抓起,塞入早已准备好的、缝在官袍内衬的暗袋中,随即立刻将暗格复原。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之间。
当她站起身时,那库丁正好抱着茶箱从梯子上下来。钱主事回过头,笑道:“寺丞眼力真好,这封条确是有些磨损了,回头就让人重新封过。”
时若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嗯,入库物品,务必仔细。”她又随意查看了几处,便以不打扰他们清点丝绸为由,提出了告辞。
钱主事巴不得她赶紧走,殷勤地将她送出广储司。
走出内务府辖区,踏入寒冷的夜风中,时若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紧紧按住官袍内衬里那几件滚烫的证物,快步向大理寺走去。
回到值房,紧闭房门,她这才有机会取出怀中之物。那本册子上的记录,那瓷瓶中深紫色粘稠膏体散发出的、比干花浓郁数倍的奇异冷香,都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
一个庞大的、由内务府深处延伸出的黑暗网络,已然浮出水面。
她将证物严密藏好,吹熄烛火,独自坐在黑暗中。窗外,寒星点点,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