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天色将明未明，正是一夜中最黑暗寒冷的时刻。萧府主院寝室内，时若猛地从浅眠中惊醒，心跳如擂鼓。身旁的萧逐渊几乎同时睁开眼，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若儿？”他撑起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
时若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官袍内衬的位置——那里，广储司暗格中取出的册子与瓷瓶，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灼得她心神不宁。虽然证物已被她严密藏于书房密室，但那本册子上密密麻麻的代号，那瓷瓶中诡谲浓郁的冷香，依旧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她刚开口，萧逐渊已伸手将她冰凉的手握入掌心。
“是内务府的事？”他低声问，目光锐利。昨夜她归来虽未细说，但那凝重的神色和身上若有若无的奇异冷香，已让他猜到几分。
时若点了点头，反握住他温热的手掌，汲取着一丝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将昨夜在广储司茶库丙字柜暗格中的发现，以及顾青舟提供腰牌之事，简明扼要地告知。当说到那“紫夜兰膏”的药性，以及册子上指向淑兰殿区域的代号时，萧逐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眸中寒光凛冽。
“张胜……还有他背后的人，真是好大的狗胆！”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此物流毒宫闱，其心可诛！”
“必须立刻面圣。”时若语气斩钉截铁，“此物关乎宫禁安危，已非大理寺或我们所能处置。唯有陛下，才能决断。只是……”她秀眉紧蹙，“内务府在宫中势力盘根错节，我们如何能确保，在面圣之前消息不会走漏？若被他们察觉，证据恐被销毁，我们亦将陷入险境。”
萧逐渊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能按常例递牌子请见。我们联名写一封密奏，以‘宫闱隐秘、事关国本’为由，请求陛下于偏殿秘密召见。我亲自去通政司，看着密奏封入匣中，直送御前。我们就在府中等候，一旦宫中有旨，立刻动身。府中是安全的，比在外面任何地方都稳妥。”
时若同意了这个方案。此刻，萧府高墙之内，由萧家世代忠仆把守的核心院落，确实是京城中最能隔绝窥探的地方。
天色微明，萧逐渊亲自去前院书房，与时若联名写好密奏，用了他的侯府印信和时若的大理寺丞官印，以火漆密封，唤来绝对可靠的老管家，命其亲自送往通政司，并务必亲眼看着密奏被收入直达御前的密匣。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寝室里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寒意。时若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枯枝上凝结的寒霜，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萧逐渊站在她身侧，沉默地陪着她，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稳的山岳。
“你昨夜……太冒险了。”良久，他低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后怕与心疼，“若被当场拿住，便是擅闯宫禁、窥探机密的大罪。”
“顾不得那么多了。”时若轻轻靠向他，声音有些疲惫，却异常坚定，“紫夜兰流毒之广，危害之烈，远超想象。若不趁其不备拿到铁证，等他们察觉，就再难有机会了。”
萧逐渊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冰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我知道。”他叹息一声，“只是……下次若有这等险事，定要让我与你同去。”
时若没有应声，只是更紧地依偎着他。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在这危机四伏的京城，他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大亮，老管家匆匆返回，带来了宫中的消息：陛下准奏，命萧世子与时寺丞即刻入宫，于养心殿后暖阁觐见。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关键时刻到了。时若迅速从书房密室取出那本册子和两个贴着红色标签的瓷瓶，仔细藏在官袍内特制的暗袋中。萧逐渊换上一身庄重的侯爵常服。
马车早已备好，一路无话，直奔皇城。在宫门口，自有早已等候在此的心腹太监引路，避开耳目，穿过重重宫禁，直抵养心殿后那处僻静的暖阁。
景帝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身着常服，未戴冠冕，独自坐在榻上，面前小几上的茶水纹丝未动。他脸色沉静，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见到二人进来，他挥退了引路太监，暖阁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有何紧急要事，需要你二人联名密奏？”景帝开门见山，目光如电，直接落在时若身上。
时若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那本册子和两个瓷瓶，双手高举过头顶，声音清晰而冷静：“陛下，臣万死！昨夜臣借查验贡品之机，于内务府广储司茶库暗格中，搜出此物！册上记录着名为‘紫夜兰’的邪物分发网络，涉及宫内多处殿阁及宫外势力；此膏乃紫夜兰提炼而成，药性猛烈，惑人心智，臣疑心其与西域奇毒‘蓝梦’亦有关联！内务府太监张胜，涉嫌操控此物，危害宫闱，请陛下圣裁！”
暖阁内瞬间死寂。景帝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先扫过那册子和瓷瓶，随后死死定格在时若脸上。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让暖阁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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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上来。”景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