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夫妻夜话(1 / 2)

时若是踏着满地的清冷月色回萧府的,亥时三刻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巷子里传得老远,听着竟感觉有几分凄凉。

门房老福头打着哈欠来开门,见她裹着一身寒气站在阶下,揉揉眼,压低了声音:“夫人可算回来了,世子在书房等着呢,灯亮了大半宿。”

时若心头微暖,点了点头,拢紧衣袖,快步穿过庭院。院中假山石影憧憧,枯枝在月光下的影子张牙舞爪,书房窗棂透出的橘黄暖光,在寒夜里像一盏照明的灯塔指引着她。

推开书房门,燃着炭火的热气和淡淡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萧逐渊正对着一幅摊开的北境舆图出神,烛光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刻,眉头微锁,似是被什么事情困扰。听见门响,他抬起头,见是时若,立即放下手中朱笔,起身走过来。

“回来了?”他声音带着微哑,很自然地将她肩上那件沾了夜露寒气的斗篷脱下,摸了摸她的手,“手怎么这样冷?”他眉头又蹙起来,赶紧握住她的手,牵到炭盆边的紫檀木圈椅旁坐下,转身从暖窠里提出一直温着的白瓷壶,倒了杯红枣茶塞进她手里。

“先暖暖。”

时若没说话,顺从地捧着杯子。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一股带着枣香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似乎连心里那点烦闷和寒意都被驱散了些许。她小口啜饮着,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萧逐渊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也不催促,只安静地看着她。炭火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偶尔“噼啪”一声,爆出几点火星。

直到一杯茶见了底,时若才缓缓舒了口气,像是把胸口的浊气都吐了出去。她抬起眼,对上萧逐渊的目光。

“珩儿中了,二甲十七。”她先说了喜事,语气里有着为弟弟之事而高兴,但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倦色和凝重,却瞒不过枕边人。

“嗯,岳父定然欣慰。”萧逐渊点头,目光仍停留在她脸上,“只是宴上……不太平顺?”

时若苦笑了一下,将都察院周经历那番夹枪带棒、明褒暗贬的话说了,又把父亲私下那些告诫,以及对她深查西南之事的忧虑,一一转述。她说得不算快,声音也不高,但在寂静的书房里,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萧逐渊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拢了些。等她说完,他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岳父的顾虑,在理。你这位置,你这性子,招风惹眼是迟早的事。都察院的人,不过是些急先锋,探探路罢了。”他话锋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睛看进时若眼底,“要紧的,是你方才提的西南线。红砖窑,异族人,淑兰殿的老账,将作监的猫腻……这几日,可摸到新东西了?”

时若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想瞒。她放下茶杯,将昨夜如何跟踪钱宦官到北城那荒滩野地的破窝棚,如何远远窥见那个身形魁梧、面相不同于中原人的汉子,如何听到里面隐约的争执和纸张翻动的窸窣声,以及自己险险避开对方的经过,原原本本道来。末了,又说了自己加派人手监视、排查西南入京人员和将作监可疑吏员的安排。

随着她的叙述,萧逐渊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踱了几步,墙壁上因烛火映照的高大身影都显得凝重,语气稍显急切了些,“西南……那块地方,从来就没真正消停过。”他停下脚步,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声音压得更低了,“朝廷用怀柔之策,设土司,给赏赐,求个面上安稳。可底下,部落间的仇杀、与境外蛮族的走私勾连、甚至……有些土司头人膨胀的野心,从来就没断过。军中的邸报和私下传言里,这类事没少提。”

他转过身,看向时若,:“如果这股势力真渗进了京城,还跟宫里那些见不得光的旧账、匠作衙门里的蛀虫勾搭在一起……他们要的,恐怕就不仅仅是钱了。红砖窑发现的火药痕迹,更是个凶兆。他们很可能在暗地里积蓄力量,预备干一票大的。”

“我也是这么想。”时若点头,秀气的眉毛紧紧拧着,“可眼下线索七零八落,像一堆散在地上的珠子,缺根线串起来。那伙人又警惕得像夜里出没的豺狼,稍微靠近些都可能打草惊蛇。再加上朝里已经有人开始放冷箭……我若是动作太大,弄不好没揪出狐狸,反把自己和检视司都折进去。”

萧逐渊走回书案前,沉默了片刻,伸手拉开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枚物件。那东西黑沉沉的,在烛光下也不反光,看着像块不起眼的铁牌。他走回来,将铁牌轻轻放在时若面前的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