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时若拿起来,入手颇沉,冰凉坚硬。正面刻着一个古朴遒劲的“萧”字,背面是繁复的云纹。
萧逐渊重新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铁牌上,语气平缓却带着力量:“我萧家,祖上是跟着太祖爷马上打的天下。这些年虽说不如以往风光,但在军中、在这四九城里,总还有些老关系、旧部属散着。他们有的在城门守卡,有的在街坊当差,有的做着不起眼的小买卖……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耳目灵便,手脚也利落。”
他顿了顿,伸手过来,覆住时若拿着铁牌的手,掌心温热而干燥:“这牌子,能调动其中一部分人手。往后你若需要暗地里盯梢、打听些台面下不容易得的消息、或是要办些不便以检视司名义出面的事,就让李文远拿着它,去城南‘福顺’车马行,找一个叫老邢的管事。他认得这牌子,知道该怎么做。”
时若握着那枚尚带他体温的铁牌,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又沉甸甸的。萧家的这些底子,她隐约知道一些,但萧逐渊向来低调,从不轻易动用。如今为了她,为了这桩扑朔迷离、危机四伏的案子,他竟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逐渊……”她抬起眼,望向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眼里的关切像无声的暖流包裹着她,“动用家里这些力量,会不会……太招摇了?万一被人察觉……”
“不怕。”萧逐渊打断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沉稳如山,“这点子家底,本就是为保境安民留的。如今有人可能在京城眼皮子底下勾异族、谋不轨,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身为皇室宗亲,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他声音低了些,更添几分柔和,“更何况,你是我妻子。护着你,帮着你,本就是我的本分。”
他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将她两只微凉的手一起拢在掌心,慢慢焐着:“西南土司那边的情况,兵部或者曾经在那边驻防过的将领手里,或许有更详细的卷宗。我明日就去寻几个老关系,旁敲侧击地问问,看能不能摸清那汉子的来路,或是西南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人悄悄进了京。”
时若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仿佛被他的话语和掌心的温度化开了一些。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凶险莫测,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走。
“还有,”萧逐渊想起什么,神色又严肃起来,“你这些天进出,务必加倍小心。那伙人既然沾了火药,又察觉到被盯上,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府里的护卫我已经重新调配过了,你身边我也会安排可靠的人暗中跟着。检视司那边,也让李文远他们都警醒些。”
“我晓得轻重。”时若轻声应下。她不是莽撞之人,深知保全自己,才能继续追寻真相。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些细节,时辰不知不觉滑向子夜。书房里的炭火渐渐弱了下去,暖意却不减。萧逐渊吹熄了书案上的烛火,只留了一盏小灯,牵着时若起身。
“夜深了,歇了吧。”
回到寝室,锦帐内早已用汤婆子煨得暖融融的。时若躺在柔软的被褥间,却没什么睡意。父亲的谆谆告诫、家宴上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西南汉子凶狠警觉的眼神、红砖窑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各种画面和声音在脑海里交错翻腾。
她侧过身,借着帐外透进的微光,看着身旁已然入睡的萧逐渊。他呼吸均匀绵长,面容在朦胧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沉静安稳,只有眉头在睡梦中仍习惯性地微微蹙着,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不是一个人。她轻轻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身前是要拨开的迷雾和要守护的公道,身后是家族的荣辱与期许,而身边,有这个能让她全心信赖、并肩同行的人。
窗外,风似乎停了。只有檐角偶尔滴落的雪水,敲在石阶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时若悄悄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萧逐渊放在身侧的手背。温暖的触感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她闭上眼,将脸往柔软的枕间埋了埋,纷乱的思绪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长夜漫漫,暗流汹涌。但总有一盏灯亮着,总有一双手握着,总有一颗心,是向着同一个方向跳动的。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