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珠半跪在布满碎石的草丛中,指尖早已被鲜血浸透,黏腻地缠着布条,一次次勒紧曹子曦腹部的伤口。血腥味混着泥土的腥气钻入鼻腔,曹珠的额角滚下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晕开细小的湿痕。她不敢抬头,视线死死锁在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刀刃划过皮肉的痕迹狰狞可怖。
“主子,撑住,再撑片刻就好!”,曹珠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手下的动作却愈发迅疾。
终于,最后一圈布条缠绕完毕,曹珠咬断绳头,猛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曹子曦背起,翻身上马,猛地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四蹄翻飞,朝着江陵的方向疾驰而去。
两日后,当江陵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许褚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险些栽下马来。
“主公!江陵到了!”,许褚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曹操艰难地抬起头,望着那熟悉的城墙,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被浓重的担忧取代。他想开口,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
城楼上的士兵早已望见了这支狼狈的队伍,连忙通报。郭嘉策马奔在最前,发丝凌乱,战袍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他指着城门,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快开城门!主公在此!”
城门内,曹仁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自赤壁战败的消息传来,他便日夜难安,派人多方打探曹操的消息,却始终杳无音信。此刻听闻大哥归来,他心中一喜,连忙提着衣袍,快步跑到城门处。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当看到曹操那苍白憔悴、满身血污的模样时,曹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惊骇与担忧。
“大哥!”他快步上前,想要扶住曹操的战马。
曹操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从马背上直直摔了下来。曹仁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接住。曹操紧紧抓住曹仁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濒死的急切:“子孝……子修和子曦……他们还在后面……快去救他们……要快……”
话音未落,曹操便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大哥!大哥!”曹仁惊呼一声,连忙将他抱稳。
郭嘉策马赶到,脸色凝重地补充道:“子孝将军,还有一事!夏侯惇、曹洪二位将军带着残军从水路撤退,还需派人到江口接应!”
曹仁一听,大惊失色——大公子曹昂和大小姐曹子曦皆是曹操的心尖肉,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耽搁,立刻吩咐身旁的副将徐晃:“你亲自带三千骑兵,火速前往华容道接应大公子和大小姐!再派一队人去江口,务必安全接回夏侯惇、曹洪二位将军和残军!”
“是!”副将领命,立刻转身召集人马。
曹仁小心翼翼地背起曹操,大步流星地朝着都督府跑去,口中不停念叨着:“快!传军医!快传军医!”
都督府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江陵城。甄宓正在府中焦急地等待消息,听闻曹操归来,她心中一紧,来不及整理衣衫,便提着裙摆,匆忙朝着城门方向赶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曹子曦
然而,在城门附近的混乱人群中,她望眼欲穿,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甄宓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郭子姌,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子曦呢?子曦她在哪里?”
郭子姌的脸上满是为难,眼神躲闪,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甄宓见状,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不顾周围还有诸多将士和官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你快说!子曦到底怎么了?”
周围的目光纷纷投来,郭子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也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得低声说道:“一路被敌军追杀,情况危急……子曦为了给丞相争取撤退时间,带着一队女卫在华容道阻击关羽大军……”
她看着甄宓瞬间煞白的脸色,以及摇摇欲坠的身体,连忙伸手扶住她,语气急切地安慰道:“宓姐,你别急!曹仁将军已经派援军赶过去了,子曦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
“不行,我等不了了!”,甄宓猛地站直身体,强压下心中的慌乱,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转头看向身旁一直跟随的朱穗,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朱穗,带着剩下的女卫,随我去华容道接应你们主子!”
朱穗心中早已按耐不住,听到命令,立刻单膝跪地,高声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召集人手!”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郭子姌连忙说道。
片刻后,五百名守城女卫集结完毕,个个身披铠甲,手持利刃,眼神坚毅。甄宓翻身上马,高声道:“出发!”
一行人紧随徐晃将军之后,朝着华容道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急促而密集,扬起漫天尘土,甄宓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子曦,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不知奔行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了一队人马的身影,看服饰正是曹军的女卫。甄宓心中一喜,连忙加快速度,驱马前去。待走近一看,为首的正是未名。
“未名!”,甄宓高声喊道,目光急切地在队伍中搜寻,“你家主子呢?子曦在哪里?”
未名看到甄宓,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却又瞬间红了眼眶。她翻身下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满是自责与愧疚:“未名无能……属下……属下把主子弄丢了!”
“什么?”甄宓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她慌忙翻身下马,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连忙踉跄着上前,一把抓住未名的衣领,眼神疯狂而急切:“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子曦她到底在哪里?”
未名泪水纵横,哽咽着解释道:“主子她……她早就受伤了,腹部和颈部都受了重伤。当时情况危急,主子让我带领大部分女卫追赶关羽,只留下曹珠和十名女卫在她身边掩护。等丞相脱险之后,再带人折返寻找时,却发现……却发现主子她们已经不见了……”
就在这时,徐晃带着一队骑兵赶了过来。他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一沉,连忙驱马走近,沉声问道:“未名,大公子曹昂呢?他与大小姐一同阻击敌军,此刻何在?”
未名闻言,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身后的一匹战马。那匹战马的马鞍上,似乎躺着一个人,被厚厚的披风盖着。
徐晃心中一紧,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去,颤抖着掀开披风。映入眼帘的,是曹昂毫无血色的脸庞,他双目紧闭,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早已没了气息。身旁,还躺着一位女子,正是曹昂的妻子丁夫人,同样气息全无。
徐晃身子一晃,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悲痛与自责,高声喊道:“大公子……殁了!”
这一声呐喊,如同惊雷,在队伍中炸开。随行的曹军将士们见状,纷纷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哭声震天。赤壁战败的屈辱,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郭子姌看到曹昂夫妻的尸体,心中的担忧愈发强烈——连大公子都遭遇了不测,子曦孤身一人,还带着重伤,处境恐怕更加危险。她强忍着悲痛,上前一步,对着徐晃说道:“徐将军,逝者已逝,我们悲痛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子曦,不能让她再出任何意外!”
徐晃猛地惊醒,是啊,还有大小姐!主公最疼爱的女儿,若是连她也出事,那对刚刚晕厥的主公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他立刻擦干眼泪,站起身,高声下令:“来人!将大公子和大夫人的遗体妥善安放,护送回城!其余所有人,随我地毯式搜寻,务必找到大小姐!”
“是!”将士们齐声应道,压抑着悲痛,纷纷翻身上马,朝着华容道深处搜寻而去。
此刻的华容道深处,一处隐蔽的山洞中,曹子曦正遭受着高烧的侵蚀。
曹珠骑马疾驰了一夜,不敢有片刻停歇。颠簸的山路让曹子曦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背上的布条,顺着曹珠的背脊往下淌,黏腻地贴在衣衫上。曹珠心中焦急,只得四处寻找隐蔽之处,最终发现了这个山洞。
她小心翼翼地将曹子曦从背上放下,让她平躺在地,然后迅速解开布条。伤口处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曹珠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撒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血总算止住了,但荒野之中,根本没有合适的药材,她身上的药早已全部用完。
曹子曦的脸颊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而微弱,嘴唇干裂起皮。曹珠伸出手,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只觉得滚烫无比——显然,伤口已经感染了。若是再不及时用药,恐怕真的凶多吉少。曹珠看着自家主子痛苦的模样,心中如同刀割,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守在一旁,不断用衣襟蘸着洞外的露水,擦拭着曹子曦的额头,希望能帮她降温。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传来了马蹄声和人声。曹珠心中一紧,连忙拔出腰间的匕首,警惕地守在洞口。
“里面有人吗?”是甄宓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不确定。
曹珠心中一喜,连忙应道:“是甄主子吗?我是曹珠!主子在这里!”
甄宓听到声音,心中悬着的巨石瞬间落下,她连忙翻身下马,朝着山洞跑去。洞口狭窄,光线昏暗,她隐约看到洞内的身影,快步走上前,果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曹子曦。
甄宓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扶起昏迷中的曹子曦。少女的身体滚烫,脸上却毫无血色,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甄宓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她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真实的气息时,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曦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目光落在曹子曦颈部和腹部的伤口上,那两道伤口狰狞可怖,颈部的伤口离咽喉只差一指,若是再深一分,后果不堪设想。甄宓的手想要触碰,却又怕不小心弄疼她,只能微微颤抖着,泪水滴落在曹子曦的脸上,声音带着无尽的心疼:“怎么会伤得这般重……”
曹珠在一旁低声说道:“关羽的武艺太过高强,我们根本不是对手。现在主子伤口感染,高烧不退,必须马上用药,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