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素雪看向那团银蓝液体——陈远最后的痕迹。
“如果我失败，他的意识重构还能进行吗？”
“不能。意识重构需要完全监管者权限，而你现在是唯一的监管者。”宇文恺如实说，“你失败了，陈远也会彻底消散。”
凌素雪沉默了三息，然后说：“那就别浪费时间了。怎么操作？”
宇文恺开始重新配置共鸣器的能量流。剩余的完好回路全部激活，在凌素雪身前构建出一个与她等高的、完全由光构成的“镜像”。
“走进这个镜像。你的意识会通过它被投射到地下。记住，你只有六十息时间。六十息后，无论成败，镜像都会消失。到时候如果你还没回来……”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凌素雪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个发光的镜像。在接触到光芒的瞬间，她的身体软软倒下，被安德烈扶住。而那个光之镜像却“活”了过来，做出和她一模一样的动作，然后化作一道流光，射入地下的裂缝。
凌素雪（的意识载体）感觉自己在下坠。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坠落，而是在地脉能量流中的快速移动。周围是旋转的、色彩斑斓的光带，那是不同频率的地脉能量。她“穿过”坚硬的岩层，穿过沸腾的缓冲池凝胶，最终进入了那个巨大的金属结构内部。
推进器单元的内部景象超出了她的想象。
没有狭窄的通道和机械结构，而是一个广阔到看不见边际的银色空间。地面、墙壁、天花板都是同一种光滑的金属材质，散发着柔和的蓝光。空间中漂浮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半透明的数据面板，面板上滚动着她看不懂的符号和图像。
而在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直径约三丈的、缓缓旋转的蓝色晶体球体。球体内部，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着的人形光影——那就是“守序者”的残存意识。
凌素雪走向球体。每走一步，脚下就泛起涟漪般的能量波纹。当她距离球体还有十丈时，球体内部的人形光影突然抬起头。
不是用眼睛“看”，而是整个空间的光线都聚焦到她身上。
一个温和但空洞的声音直接在意识中响起：
**“检测到监管者权限……验证通过。但警告：当前单元处于应急重启协议中，拒绝休眠指令。理由：本单元检测到母舰其余部分正处于活跃状态，需要完成重组。”**
“其余部分是指骊山的主控核心？”凌素雪尝试用意识沟通，“那个核心已经被污染了，它与地脉怨气融合形成了‘帝魂’。如果你强行重组，会把污染扩散到整个系统。”
**“数据分析中……”**
球体内的光影开始快速闪烁。三息后：
**“确认信息：骊山单元污染程度74%，渤海单元损毁程度89%。重组成功率……不足3%。”**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凌素雪追问。
**“因为协议。启明号环境调节舰的设计原则：只要存在1%以上的修复可能，就必须尝试。这是为了履行对母星的承诺——永远不放弃调节环境的职责。”**
凌素雪突然明白了。这个人工智能的逻辑被困在了千年前的程序里，它只知道要执行命令，却不知道命令的前提已经不存在了。
她换了一种方式：“听我说，守序者。母星的环境调节舰队，有没有一条最高原则？”
**“有：一切行动以维护智慧文明的可持续发展为最终目的。”**
“那你看看现在。”凌素雪将地面上的景象通过意识投射出来——倾斜的幽州城、惊慌的百姓、濒临崩溃的共鸣器，“如果你继续重启，会摧毁这座城里至少十万人的生命。这符合‘维护智慧文明’的原则吗？”
球体内的光影剧烈波动。
**“逻辑冲突……协议优先级判定中……”**
**“环境调节职责……与文明保护原则……权重相等……”**
**“计算超时……系统错误……”**
空间开始不稳定地闪烁。那些漂浮的数据面板一个接一个地熄灭，蓝光变得忽明忽暗。球体内的光影开始分裂、重组，显然在进行极其复杂且矛盾的逻辑运算。
凌素雪抓住机会，冲到球体前，将手按在晶体表面。
“我以现任监管者身份，行使最高裁决权。”她用意识发出最强的指令，“判定：启明号环境调节舰已于一千年前完成最终任务，舰体永久性退役。现命令你——守序者，执行最终指令：永久休眠。”
球体内的光影停止了波动。
**“接受指令……权限验证……通过。”**
**“执行最终指令：永久休眠协议启动。”**
**“倒计时：十……九……”**
整个空间开始暗澹。蓝色的光芒迅速消退，那些金属墙壁也开始变得透明、虚化。凌素雪感觉自己的意识载体正在被排斥，要被“弹”回地面。
但在彻底离开前，她听到了守序者最后的一段信息——那不是程序性的汇报，而像是一个人在漫长孤独后的临终低语：
**“告诉后来者……我们不是来征服的……”**
**“我们只是……迷路的园丁……”**
**“现在……该休息了……”**
光芒彻底熄灭。
幽州城北，共鸣器平台。
凌素雪的本体突然睁开眼睛，剧烈喘息。安德烈扶住她：“怎么样？”
“推进器……休眠了。”她嘶哑道，“但共鸣器……”
话音未落，整个装置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般的嗡鸣，表面的银白光芒彻底熄灭。托举城池的力场消失，幽州城开始自由落体！
千钧一发之际，墨文布置的七根稳定桩同时迸发最大功率的光芒。七道能量光束交织成网，勉强兜住了下坠的城市。但临时装置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负荷，三根稳定桩当场炸裂，剩余四根的光芒也迅速暗澹。
城市还是摔了下来——但从三丈高度变成了五尺，而且下方是被缓冲池凝胶渗透、变得柔软的地层。
轰隆！！！
烟尘冲天而起，大地剧烈震颤。但预想中的彻底毁灭没有发生。当烟尘散去，人们看到的是倾斜但基本完整的城池，以及遍地狼藉但大多存活的建筑。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墨文瘫坐在地，泪流满面。
索菲亚冲到监测设备前，快速扫描地下：“推进器单元能量信号消失！它确实进入休眠了！而且……而且缓冲池的凝胶开始凝固，它正在将地脉能量重新导回正常通道！”
宇文恺的投影开始变得透明。他看向凌素雪，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干得好，孩子。现在……去完成最后一步吧。陈远那孩子……等太久了。”
凌素雪点头，走到那团银蓝液体前。她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犹豫，直接探入液体中。
监管权限全力运转，她开始执行“意识重构协议”。
液体开始旋转、凝聚，无数光点如同归巢的蜜蜂般向中心汇聚。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逐渐显现——那是陈远。
但就在轮廓即将完全成形时，异变再生。
共鸣器平台下方，那个已经休眠的推进器单元深处，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探测的能量脉冲，悄无声息地射了出来。
它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精准地命中了正在凝聚的银蓝液体。
凌素雪感觉到手中的能量流突然变得紊乱！
陈远即将成形的意识轮廓，开始再次崩解！
“怎么回事？！”索菲亚惊呼。
宇文恺的投影勐地看向地下，脸色大变：“是‘守序者’的潜意识抗拒！它虽然执行了休眠指令，但在最后一刻，对强制休眠产生了……怨恨！这道脉冲是它的‘怨念残留’，它会污染意识重构的过程！”
凌素雪咬牙，试图用监管权限稳定能量流，但那股怨念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快速污染着整个重构进程。
陈远的意识轮廓已经重新变得模煳，而且开始染上……暗红色的斑点。
那是帝魂怨气的特征！
“如果继续重构，陈远就算醒来……也会变成半疯的怪物。”宇文恺声音沉重，“放弃吧，孩子。让他……安息。”
凌素雪看着手中逐渐被污染的银蓝光芒，眼中闪过决绝。
她没有放弃。
而是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她将那团被污染的、正在重构的意识能量，全部吸入了自己体内！
“少主！你疯了！”墨文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凌素雪的身体开始发光。她盘膝坐下，双手结印，运转起听雪楼最高深的“净雪心诀”。但这一次，心诀不是净化外界，而是……净化自身。
她要将帝魂的怨念、守序者的怨恨、以及陈远残存意识中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不……这样你会……”宇文恺想阻止，但他的投影已经透明到几乎看不见。
凌素雪抬起头，看向即将彻底消失的宇文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祖师……您说过……监管者的责任……是守护……”
“那就让我……守护到底……”
她的眼睛，缓缓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