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他没有去医院,而是和几个同伴,偷偷溜进了一座废弃的、位于城市边缘的钟楼。
当他费尽力气,终于爬上钟楼的顶端,站在最高处,感受着拂过脸颊的、自由的风,俯瞰着脚下如同火柴盒般的城市时。
他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父亲压抑的、充满了疲惫的哭声。
祖父,走了。
“我站在废弃的钟楼顶上,听着电话里家人的哭泣,看着远方的夕阳……”
梁辰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在碾磨着他的灵魂。
“我的心里,除了短暂的、意料之中的悲伤之外……竟然……竟然还涌出了一股强烈的、罪恶的……”
“解脱感。”
这三个字,他说得极其轻微,却又像三柄最沉重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我忏悔的……不是我因为探险而错过了见他最后一面。”
“我忏悔的,也不是我没能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好好地陪着他。”
他对着那冰冷的神像,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灵魂深处最阴暗、最自私、最丑陋的那个角落,彻底掀开,暴露在了神明的审判之下。
“我忏悔的是……在那一刻!”
“在我得知那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永远离开我的那一刻!”
“我竟然……为自己再也无需被那份沉重的爱所束缚,为自己终于获得了所谓的‘自由’,而感到了……一丝……可耻的庆幸!”
最沉重的罪,不是杀死了别人。
而是在亲人离去时,庆幸自己终于获得了自由。
这份对人性最阴暗、最自私角落的绝对诚实,其灵魂冲击力,远比之前任何一份忏悔,都要来得更加深刻,也更加……触目惊心!
忏悔结束。
隔间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回廊尽头,那尊巨大的无面神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漫长的沉默。
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就在隔间外的众人,紧张到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的时候。
异变,发生了。
神像那模糊的面颊上,那两行触目惊心的、仿佛永远不会干涸的血泪,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倒流!
那殷红的血迹,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沿着原本的泪痕,一寸一寸地,退回到了那片本该是眼睛的光滑石面之中,直至消失不见。
紧接着。
那尊从始至终都端坐不动、巍峨如山的巨大石像,竟然缓缓地、用一种充满了无上威严与郑重的姿态,朝着梁辰所在的隔间方向……
深深地,低下了祂的头颅!
那不是点头。
那是一种承认,一种认可,甚至是一种……致意!
轰。
隔间的石门,无声无息地,向内侧完全滑开。
梁辰,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