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镇上的辣王争霸赛,他偷偷用了一种他自己培育出来的、辣度高得吓人的新品种辣椒,还加了……加了一些虎狼之药来激发辣性!”辣婆的声音哽咽了,“他做出了那道菜……那颜色,红得发黑,像血,像炭火!光是气味,就呛得人睁不开眼!”
“他赢了……他毫无悬念地赢了。所有人都被那恐怖的辣度征服了,或者说,是被‘辣’倒了。他拿到了‘辣王’的称号,风头一时无两。”辣婆的泪水奔涌而出,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可是……可是比赛结束后,他就倒下了……大口大口地吐血……那辣椒和药物,太烈了,太毒了……把他的内脏……都烧坏了……”
辣婆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捂住脸,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了数十年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呜咽。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思念与绝望。
陈洋和林晓雨静静地站在一旁,心情沉重无比。他们终于明白,为何辣婆如此厌恶只追求刺激的辣,为何她会对陈洋那碗只有猛烈辣味的汤如此失望。那不仅仅是对厨道的坚持,更是血淋淋的教训,是刻骨铭心的痛!
良久,辣婆才勉强止住悲声,用袖子用力擦去眼泪,抬起头,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红肿着,却重新燃起了某种执拗的光芒。
“他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他错了……”辣婆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说,辣……应该是给人带来快乐的,不是带来痛苦的……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忘了最初做菜的心,被那虚名和所谓的‘极致’蒙蔽了眼睛……”
“他走后,我就封了‘彭家灶火’的店门,也封了我自己做菜的手。”辣婆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语气平静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我没离开辣椒。我要守着这些辣椒,我要做出他最后想明白的那种辣——不是伤人的辣,是养人的辣;不是只有痛的辣,是痛过之后,能让人感受到生命热烈与美好的辣!”
她看向陈洋,眼神无比锐利,也无比复杂:“所以,小子,你现在明白了吗?我要的,不是你能辣哭我,而是要你能用这辣味告诉我……告诉我这个守了一辈子寡、心也早就跟这辣椒一样又干又硬的老太婆……”
她的声音再次哽咽,带着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乞求:
“告诉我……他最后想明白的道理,是对的……”
“告诉我……这世上,真的存在那种……能温暖人心,而不是灼伤人心的辣……”
院子里,只剩下辣婆压抑的抽泣声,和风吹过辣椒叶子的沙沙声。
陈洋看着这位用一生去坚守、去求证一个道理的孤独老人,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感动。
他之前的失败,不是因为技术,而是因为不懂她的心。
现在,他懂了。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一道菜。
他要做的,是一份答案,一份证明,一份……能告慰逝者,也能抚慰生者的……温暖的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