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艘船组成的舰队劈开蔚蓝的海面,向着东南方向航行。最初的兴奋过后,甲板上的学生们渐渐安静下来,海天一色的壮阔景象看久了也难免有些单调,不少人开始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小白看了看甲板上或倚或坐的学生们,又望了望不远处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钓鱼大计的女孩们,他转向身边的同伴们,开口道:
“航行才刚开始,抵达坐标点还需要时间。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回船舱里继续研究那三本书。我的精神扫描也会一直开启,只不过为了不影响学生们,扫描的范围不会很大,主要集中在咱们附近和船队核心区域。”
“女孩们就交给你们照顾了……我主要是担心她们玩得太嗨,会自己掉进海里去……尤其是绘梨衣还不懂得怎么保护好自己,就怕是有颠簸或者是巨浪。尊主他现在要统筹三千多人的船队,没时间分心时刻盯着。”
“放心吧,小白。” 老唐咧嘴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他瞥了一眼女孩们的方向,“我会在这儿看着的。反正晒太阳、看海,也是我的‘研究’的一部分——观察自然元素乱流的流动嘛。”
老唐说得冠冕堂皇,行动却直接得多。话音未落,他就开始利落地脱掉身上的休闲外套和T恤,露出身精悍却不夸张的肌肉。他把脱下来的衣服团了团,顺手塞给小白,“帮个忙,带回去扔我床上就行。”
然后,老唐从提前放在甲板角落的储物箱里,抽出一张宽大的沙滩躺椅,“啪”地一声打开,找了个既能晒到太阳又能清晰看到女孩们玩闹区域的绝佳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还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副墨镜戴上,整个人瞬间进入了度假模式,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搁在扶手上、偶尔轻轻敲击的手指,显示他并非完全放松。
芬格尔则是一脸“我早有准备”的得意表情,搓着手:“嘿嘿,我带了高级渔具,还有便携式烧烤架和全套调料!钓上来立马处理,上架开烤,就图一个极致新鲜!保证让女孩们满意!” 他冲着小白挤眉弄眼,“小白教授,您就安心去搞您的‘学术研究’,后勤娱乐工作交给我芬格尔·冯·弗林斯,绝对专业!”
楚子航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但行动永远快过语言。他立刻拿起挂在腰间的加密对讲机,调到特定频道:“巡逻组A队,我是楚子航。立刻到货轮主甲板中部集合,进行首次例行安全巡检。范围:主甲板、上层建筑外围、救生设备存放点。完毕。”
很快,一队由狮心会和学生会的精英混编、穿着统一航海制服、表情精干的学生小跑着赶到他面前。
楚子航言简意赅地布置了任务要点,强调注意海上安全规范和观察有无异常,随后便带着这支小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了严谨的巡逻。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挺拔而可靠,仿佛这艘休闲的货轮也因他的存在而多了几分战舰般的肃穆。
小白看着各司其职的同伴们,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那是一个混合着放心和些许暖意的表情。他抱着老唐的衣服,转身朝船舱走去,步履轻盈,很快消失在通往客舱区的门后。
甲板这一角,暂时成了“休闲监护区”。
芬格尔果然迅速搬来了他的装备:几根看起来相当专业的海钓竿,一个折叠烧烤架,一大盒用冰袋保鲜的诱饵,还有琳琅满目的调料瓶。他的大张旗鼓立刻吸引了女孩们的注意。
“哇!芬格尔师兄,你真的什么都带了?” 夏弥第一个蹦过来,好奇地看着那些渔具。
“那是,新闻部部长不打无准备之仗!” 芬格尔挺起胸膛,随即换上谄媚的笑容,对着绘梨衣说,“绘梨衣主席,要不要试试?很简单的,我教您!保证能钓到大鱼!到时候现场烧烤,味道绝对鲜美!”
绘梨衣眨了眨大眼睛,看着长长的钓竿和扭动的饵料,有点犹豫,但还是小声说:“想试试……虾,能钓到吗?”
“虾?” 芬格尔一愣,随即拍着胸脯,“能!当然能!咱们可以用网兜!不过先钓鱼,鱼更大,肉更多!” 他手把手地开始教绘梨衣如何挂饵、甩竿,绘梨衣学得很认真,小脸上满是专注。
粟绾则凑到烧烤架旁,拿起一瓶辣椒粉闻了闻,眼睛一亮:“这个牌子够劲!芬格尔,有孜然吗?”
“必须有!” 芬格尔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瓶,“独家秘制混合香料,保证吃了还想吃!”
诺诺没去凑钓鱼的热闹,而是靠在附近的栏杆上,看着芬格尔忙活和绘梨衣笨拙却可爱的尝试,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海风吹拂着她暗红色的长发,她偶尔抬眼望一下渔船编队的方向,目光悠远。
不远处的躺椅上,戴着墨镜的老唐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耳朵微动,将女孩们的对话和周围的动静尽收耳中。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显然对这幅宁静的海上景象颇为满意。他的手指在躺椅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又或者仅仅是享受着阳光与海风。
偶尔有学生好奇地看向这位穿着夏威夷裤衩、在甲板上日光浴的“唐教授”,他也只是微微摆摆手,示意无需打扰。
楚子航带领的巡逻队规律地经过这片区域,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甲板上的设施、救生圈、栏杆牢固程度,也迅速确认了女孩们和芬格尔、老唐的位置与安全状况。
与夏弥视线交汇时,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夏弥则冲他偷偷比了个“OK”的手势。巡逻队继续向前,纪律严明,如同船上的定海神针。
船舱内,某间经过特别安排、相对安静且私密的客舱里。白霁霄已经将老唐的衣服随手搭在椅背上。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三本古朴的《帝王本纪》。
他并没有立刻沉浸其中,而是先微微闭目,一股无形无质却精微无比的精神力量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如同最细腻的蛛网,笼罩了货轮的核心区域以及另外四艘船只的关键部位。这是属于白王的、远超常规混血种理解的感知力,但在他的精确控制下,柔和得如同海风拂过,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不适或警觉。
确认船队一切正常,尤其是甲板上那片“休闲区”并无真正的危险后,他才缓缓睁开双眼。
此刻,他脸上那种属于“阳光开朗大男孩白教授”的温和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与专注。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高天之君本纪》的页面,开始进入只有他自己才懂的、与远古文字和空间密码对话的世界。偶尔,他的指尖会泛起一丝微弱到肉眼难辨的纯白荧光,点在书页的某个特定符号或纹路上,进行着无声的破译与验证。
路明非和昂热校长转身离开了视野开阔的顶层甲板,沿着舷梯向下,回到了位于舰桥后方、兼具指挥与通讯功能的轮机室。室内,副校长、曼施坦因教授以及坐在轮椅上的施耐德教授刚刚结束与前方摩尼亚赫号上龙德施泰特教授的通话。
“……总之,保持常规航行警戒,声纳和雷达注意异常回波,但不要表现得过于紧张,我们现在的公开身份是科考队。” 施耐德教授嘶哑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出,最后叮嘱了一句,“保持频道清洁,定期汇报。完毕。”
放下通讯器,他标志性的沉重呼吸声在相对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昂热校长走到一张固定在甲板上的合金桌旁,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雪松木雪茄盒,轻轻放在桌上,打开盒盖,里面整齐排列着深褐色的顶级哈瓦那雪茄。他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微笑道:“海上时光漫长,诸位辛苦了。”
副校长是最不客气的,眼睛一亮,嘴里嘟囔着“还是校长懂生活”,手已经飞快地拈起一支,熟练地用雪茄剪处理好,凑到鼻子下深深一嗅,满脸陶醉:“好东西!难得昂热,你不藏着掖着了!”
曼施坦因教授扶了扶眼镜,看着那盒雪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他最近因为自由一日的惨败,正处在“经济紧缩”期,连平常抽的烟都降了档次。
此刻见到校长的顶级货,又是这种无需客套的私人场合,那点属于风纪委员长的矜持很快被“机不可失”的念头压倒。
“咳,谢谢校长。” 曼施坦因也取了一支,动作比副校长文雅许多,但点燃后深吸一口时,那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享受。
施耐德教授的目光在那香气四溢的雪茄盒上停留了一瞬,呼吸面罩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混合着渴望与克制的轻嘶。他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严重的龙血污染和呼吸道损伤让他早已告别了这类享受。他摇了摇头,声音透过面罩更显沉闷:“我就算了。”
路明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瞥了一眼昂热校长,校长正低头点燃自己的雪茄,灰白的眉毛下,眼神与路明非短暂交汇,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路明非会意,没说什么,只是看似随意地溜达到轮机室角落一个存放清洁工具和备用零件的隔间。
这里暂时无人。路明非随手拿起一个看起来干净的金属马克杯,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右手指甲轻轻在指尖一划——动作轻巧得如同拂去灰尘。一道细微的伤口出现,随即,并非鲜红,而是泛着淡淡金芒的血液缓缓沁出,滴入杯中。
路明非专注地控制着流出的血量,以及其中的龙血比例。几滴之后,伤口在他的意志下迅速愈合,连痕迹都未留下。他端起杯子,走回桌边。
“施耐德教授,”路明非将杯子放在施耐德面前,语气轻松得像在推荐一款新饮料,“我听说过十年前的格陵兰冰海事件。这玩意儿……,足我私下搞着玩的小研究机构——最新弄出来的试验品,理论上可以中和缓解一定程度的龙血污染带来的持续性痛苦和器官侵蚀。试试看?至少,以后说不定能偶尔抽根烟解解乏。作为一名指挥官,盯着海图抽根烟思考,感觉还是挺必要的,对吧?”
施耐德教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面罩上方的眼睛锐利地看向路明非,又看向那杯子里微微荡漾、在灯光下几乎看不出异样的液体。他并没有愚蠢到真的相信这是什么“试验品”。
“龙血污染……对抗污染的药?” 他的声音嘶哑,但异常清晰,“路明非校董,虽然我无法分析这杯‘药’的具体成分,但以我的经验判断,它的价值……恐怕足以买下几百个像我这样的残废的命。很抱歉,我不能接受如此贵重的馈赠。”
“唉——” 路明非夸张地叹了口气,挠了挠头,那副熟悉的、带着点惫懒和无奈的学生气又冒了出来,“教授,您这话说的……我好歹现在也是个校董,手下多少有点产业,怎么到了您这儿,喝我杯‘药’就跟要让我破产似的?”
路明非收起玩笑,语气认真了些,但依旧随意,“再说了,您也别把这当成什么校董的收买人心。这就是您的学生路明非,现在有点能力了,琢磨出点可能对老师有用的东西,想给您试试。仅限于我们之间的师生情分,跟校董、跟执行部部长都没关系。”
旁边,副校长已经美美地吐出一个烟圈,闻言嗤笑一声,夹着雪茄的手指点着施耐德:“就是!施耐德,你这家伙就是想太多!路明非真要想收买,也是先收买我和校长这种位高权重的老头子,收买你个一天到晚泡在执行部、浑身煞气的伤员干嘛?快喝了,别磨蹭,我还想看看效果呢,要是真管用,以后我受伤了也找这小子报销!”
昂热校长也缓缓吐出一口青烟,隔着烟雾看向施耐德,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轻轻点了点头:“喝了吧,施耐德。明非的心意,我们都很清楚。不必有负担。”
施耐德教授沉默了几秒钟,他伸出那双布满伤痕、却异常稳定的手,捧起了那个马克杯。没有犹豫,他掀开呼吸面罩的下半部分——露出了那张被严重灼伤、布满扭曲疤痕的下半张脸——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入喉,没有想象中的怪味,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温润感。紧接着,一股温和却沛然的暖流自胃部扩散开来,迅速涌向四肢百骸,尤其是他那常年被剧痛和窒息感折磨的胸腔与咽喉。
他感到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灼痛和滞涩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退,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迎来了甘霖。
修复的速度远超他最乐观的想象。他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不是以往那种撕心裂肺、带着血沫的嘶咳,而是清晰的、顺畅的咳嗽。
施耐德甚至试着发声:“感觉……不错。” 声音依旧有些低沉,但那种常年伴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沙哑杂音竟然消失了!
路明非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搓着手道:“教授,您看……效果还行吧?那个……我的课期末论文……”
施耐德教授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轻松,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但听到路明非这话,他那张疤痕累累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恢复了执行部部长惯有的冷硬表情,吐出两个字:“不及格。”
“啊?!” 路明非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肩膀耷拉着,活像只被雨淋湿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