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天道重续,非他此刻所能逆转,亦非三言两语能解其缚。
“跟我回去。”路无涯哑着嗓子,试图把她拉起来,语气不容置疑,“要喝回去喝!别在这里发疯!”
“回去?”白茯苓任由他拉扯,目光却依旧望着岩浆的方向,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回哪里去?栖凰阁?那是凤族的地方,是神界盟友的地方。还是回……有我‘小哥哥’和‘未来魔后’在的地方?”
她轻轻挣开路无涯的手,摇摇晃晃地自己站了起来,赤足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转向沈清辞,隔着数丈距离,隔着炽热扭曲的空气,平静地问:
“青珩,我的眼睛好了。能看见了。你……高兴吗?”
沈清辞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
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起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那层万年不化的冰霜,似乎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熔岩的火光,却冰冷空洞得吓人。
高兴吗?
他该高兴的。他耗尽心力,深入绝地,夺回生之本源,不就是为了她能活下去,能好吗?
可是,当她用这样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问出这句话时,当他清晰地感知到她话语下那被彻底冰封的绝望与疏离时,那份本该有的欣慰与释然,却被无尽的酸涩与钝痛取代。
他甚至,无法给出一个回答。
白茯苓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她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彻底放弃了什么。
“挺好的。”她轻声说,然后转身,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踉跄着,朝着远离岩浆口、却也并非栖凰阁方向的、更深更暗的夜色中走去。
“白茯苓!”路无涯想追,后背的剧痛却让他一个趔趄。
沈清辞的身影瞬间消失,下一瞬,已挡在了白茯苓前方的路上。他没有碰她,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不可逾越的冰峰,周身散发着低沉的气压。
“让开。”白茯苓停下脚步,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无波。
“你的身体……”沈清辞开口,声音艰涩。
“死不了。”白茯苓打断他,终于抬起眼,直视着他冰蓝色的眸子,那里面此刻翻涌的情绪她看得懂,却只觉得更冷,“主神冕下,救我也好,管我也罢,是出于责任,还是怜悯,都无所谓了。但请,别再拦着我。”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们的天道,你们的契约,你们的生生世世……都很好。但,与我无关。”
“从今往后,我的路,我自己走。是醉是醒,是生是死,都与你们……”
她看着沈清辞骤然收缩的瞳孔,看着后方勉强支撑起身、血瞳死死盯着她的路无涯,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
“再无瓜葛。”
说完,她绕开沈清辞,脚步虚浮却坚定地,继续走向那片未知的黑暗。
夜风呼啸,带着岩浆的余热和刺骨的寒。
沈清辞僵立在原地,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中,那一直压抑的、深不见底的痛色,终于再也无法掩饰,缓缓弥漫开来。
路无涯捂着崩裂的伤口,血瞳盯着那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纤细身影,怒火、暴戾、不甘、还有一股更陌生的、近乎恐慌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她走了。
带着一身酒气,满心冰寒,和一句“再无瓜葛”。
而这句决绝的话,却像最炽热的熔岩,烫伤了两个站在原地的男人。
深渊依旧在侧,热浪未息。
但真正让他们感到冰冷的,却是那道消失在夜色中、仿佛再也不愿回头的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