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头的铜皮突然蹭到秤盘,发出细微的声响。老周看见老汉的手抖得厉害,帆布包底露出张泛黄的当票,上面的日期正是民国三十一年。
我躲在煤窑里三年,出来后巷子里的人都走光了。秦守义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这些年我跑遍大半个中国,找当年的街坊后代,可他们要么不在了,要么认不出我......
这时王嫂端着碗馄饨进来,刚到门口就顿住了。她瞅着那枚铜印,突然指着印纽上的蝙蝠:这蝙蝠翅膀上是不是有个小缺口?我奶奶说过,当年她娘把陪嫁的金镯子托秦先生保管,那镯子上就镶着这么个铜印!
老周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柜子最底层翻出个木盒。盒里是本账册,纸页都脆得像枯叶,上面用毛笔字记着:张记布庄,金镯一对;李记药铺,银钗三支;王记馄饨铺,......
这是我爹从秦先生家废墟里捡的。老周指着账册最后一页,他说等秦家后人回来,好做个凭证。
秦守义的手指抚过账册上的字迹,突然老泪纵横。月光从云里钻出来,刚好照在铺子中央的铜砧上,那上面不知被多少铜器磨出了道深深的凹痕。
接下来的半个月,铜匠巷热闹起来。秦守义每天坐在老周的铺子里,听街坊们讲祖辈的故事。卖杂货的刘叔说,他爷爷当年藏了罐银元,现在还不知道埋在院里哪棵石榴树下;修鞋的赵婶翻出个铜烟袋,烟锅上刻着的字,正是秦先生的手笔。
老周则忙着把那些铜零碎重新熔铸。他加了些新铜,打了七杆一模一样的小秤,秤星用纯银镶嵌,在月光下能透出淡淡的银光。
当年你要称月光,现在我给你打能称良心的秤。交秤那天,老周把杆秤递给秦守义,每杆秤都刻着编号,对应账册上的人家。
秦守义颤巍巍地接过秤,突然对着老周深鞠一躬。这时巷口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举着灯笼跑过,灯笼上的铜匠巷三个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没过多久,秦守义带着秤走了。老周依旧每天坐在铺子里打铜器,只是账册被他用布仔细包好,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王嫂的馄饨铺多了道新招牌:祖传铜印馄饨,据说那汤底的秘方,还是当年秦先生家的厨娘传下来的。
中秋那晚,老周关铺子时,发现门槛上放着个小布包。打开来,是枚用红绳穿着的铜蝙蝠,翅膀上的缺口被精心补过,还刻着个极小的字。月光落在上面,竟真的透出层温润的光泽,像极了当年父亲说过的,能称出月光重量的那杆神秤。
巷子里的桂花开了,香气混着铜屑的味道飘得很远。老周知道,有些东西比金银更重,就像这铜匠巷的月光,无论过多少年,总能照亮藏在时光里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