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蛛网缚明府(1 / 2)

清河县衙·书房

烛火摇曳,将陆明渊冷峻的面容映在墙壁上,明暗不定。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只有火苗舔舐灯芯的噼啪声,和他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响。

书案上,那几份从银鞘夹层中取出的密函,正静静躺在铺开的、吸饱了水分的宣纸上。火漆印上那残缺的麒麟足,如同恶魔的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半枚麒麟趾…”陆明渊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打破了死寂。他拿起其中一份勉强展开的信函,上面的字迹虽被水洇染模糊,但关键的词句依旧触目惊心:“…青狼峡布防…换防时辰…粮道…重金酬谢…交割于…”后面的字迹彻底糊成一团墨迹。

“靖王…赵弘琛…”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当朝圣上的亲叔叔,权势滔天,封地富庶,竟与走私、通敌勾连?!这残缺的麒麟趾印记,是确凿的铁证,还是精心设计的嫁祸?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他陆明渊,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已经一脚踏入了足以粉身碎骨的漩涡中心!

“大人!”雷震粗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急切,“沈姑娘的伤处理好了!王把头也安置了!”

“进来。”陆明渊收敛心神,将信函小心地用油布重新包好,藏入书案暗格。

雷震推门而入,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寒气。他身后跟着脸色略显苍白、但神情依旧沉静的沈清漪,她左臂的伤口已被仔细包扎好,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玲珑端着一个小托盘跟在后面,盘子里放着药碗和几样工具。

“沈姑娘,伤势如何?”陆明渊的目光落在沈清漪包扎的手臂上。

“皮肉伤,幸未伤及筋骨。”沈清漪微微颔首,声音清泠,“只是…那水刺之上,恐怕淬有剧毒。”

“毒?!”雷震眼睛瞪得溜圆,“他娘的!这帮杂种!水里下黑手还不够,兵器还喂毒?!沈姑娘,你…”

“无妨。”沈清漪示意玲珑将托盘放下,她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燎了燎,“清漪已用金针暂时封住伤口附近几处要穴,阻止毒素扩散。方才验看伤口渗出之血,色泽暗沉,隐带蓝绿之气,且伤口麻痒刺痛,与‘醉鱼草’中毒初期症状极为相似!”

又是醉鱼草!陆明渊眼神一寒:“又是此毒!水匪竟将此毒淬于兵刃!歹毒至极!沈姑娘,此毒可有解法?”

沈清漪取出一片干净的琉璃片,用银针极其小心地蘸取了少许从自己伤口渗出的暗红色血液,滴在片上。她又取过之前从李二狗颈后提取的微量醉鱼草结晶,刮下极小一点,置于另一滴清水旁。接着,她拿起一个特制的、带着放大镜片的铜制小镊子,凑近仔细观察、对比。

“醉鱼草之毒,入血封喉,烈性无比。”她的声音带着医者的冷静,“幸而水刺所淬之毒,经水稀释,加之清漪及时封穴,入体之量微乎其微,暂时不至致命。但若不清除,恐伤及经络,后患无穷。”

她放下镊子,看向陆明渊:“解此毒,需内外兼施。外敷需以‘鬼哭藤’汁液为主,配以冰片、田七等拔毒消肿;内服则需特制的‘醒神汤’,其主药正是之前寻得的‘鬼哭藤’,辅以丹参、钩藤等清心解毒之药。只是…”她秀眉微蹙,“鬼哭藤本身亦含微毒,其汁液与醉鱼草毒中和后虽可显形拔除,但内服配比需极其精准,稍有不慎,反受其害。且需新鲜藤汁为引,药效最佳。”

“鬼哭藤…柳如眉误购的那些,可够用?”陆明渊立刻问道。

“柳小姐所购三株,枝叶尚算新鲜,取其汁液,外敷内引,应可支撑数日。”沈清漪答道,“只是配置‘醒神汤’颇费功夫,需文火慢煎数个时辰,期间火候、药量丝毫不能有差。”

“玲珑!”陆明渊立刻下令,“即刻护送沈姑娘回药庐,准备配药!所需药材,库房任取!加派衙役,严密封锁药庐,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小姐,咱们快走!”玲珑小脸绷紧,立刻扶住沈清漪。

“陆大人,”沈清漪临走前,清澈的眼眸望向陆明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此毒虽微,然其性诡谲。大人身系重任,更需…多加保重。”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书案方向。

陆明渊心中一凛,郑重点头:“本官明白。有劳沈姑娘费心。”

沈清漪不再多言,在玲珑的搀扶下离开了书房。

屋内只剩下陆明渊和雷震。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大人!”雷震憋不住了,瓮声瓮气地问,“那信…真是靖王爷…?”他不敢说出后面的话,但脸上的震惊和愤怒毫不掩饰。

“火漆印为凭,字迹虽模糊,通敌之实昭然。”陆明渊的声音冰冷,“然此物关系重大,是铁证如山,亦是催命符咒。幕后之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水下刺杀沈姑娘,恐只是开端!雷震!”

“在!”

“传令下去!县衙内外,警戒提升至最高!所有出入人员,无论身份,严加盘查!尤其是生面孔、工匠、送菜人等!重点防范火攻、毒杀、暗器!”陆明渊眼神锐利如刀,“另外,立刻提审今日打捞船队所有水鬼、衙役!特别是最后几个下水、或行踪不明者!那个水下刺客,必须揪出来!”

“是!俺这就去!”雷震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陆明渊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灌入,吹得烛火一阵摇曳。院中树影婆娑,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鬼魅张牙舞爪。靖王的阴影、水匪的狠毒、县衙内潜伏的杀机…如同无形的蛛网,正从四面八方收紧,将他死死缚住。

他捏了捏眉心,压下左臂旧伤传来的阵阵隐痛和一夜未眠的疲惫。眼下最要紧的,是确保沈清漪安全配出解药,并尽快修复那艘打捞上来的、藏有密函的银鞘箱,作为关键物证保存。沉船走私案已上升到通敌叛国,任何物证都弥足珍贵。

“来人!”陆明渊唤来门口值守的衙役。

“大人有何吩咐?”

“去工房,传手艺最好的老船匠张木头!带上工具,立刻来书房!本官有重要物件需他紧急修复!”陆明渊沉声道。张木头是县衙工房的老人,手艺精湛,为人老实可靠。

“是!”衙役领命而去。

陆明渊回到书案后坐下,闭目养神,脑中飞速梳理着线索:沉船、走私、密函、靖王、醉鱼草毒针、靛蓝丝线、账簿碎片、灭口钱谷、水下刺杀…千头万绪,危机四伏。

约莫半柱香后。

“大人,张师傅到了。”衙役在门外禀报。

“进来。”陆明渊睁开眼。

门被推开,一个佝偻着背、穿着沾满木屑和桐油污渍短褂的老者,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一双手粗糙有力,正是老船匠张木头。

“小…小人张木头,参见大人。”张木头的声音带着常年不说话的沙哑,恭敬地行礼。

“张师傅不必多礼。”陆明渊指着书案旁地上那个被打捞上来、撬开了夹层的破损银鞘箱,“此箱关系重大,需你即刻修复。重点是箱盖内侧被撬开的夹层木板,以及箱底,需恢复原状,看不出被破坏痕迹。可能做到?”

张木头凑近那箱子,浑浊的老眼仔细看了看破损处,又用手指敲了敲箱体,点点头:“回大人,能修。就是这夹层薄板…得找块纹理颜色相近的好料子,还有这箱底的加厚层…得用老法子填胶打实,再打磨上漆…费些功夫,但能修得八九不离十。”

“好!就在此处修!”陆明渊指着书房一角空地,“所需材料,本官立刻让人送来!要快!要隐秘!”

“是,是,小人明白。”张木头连连点头,放下工具箱,开始从里面往外掏凿子、刨子、胶桶等工具。

陆明渊看着张木头开始忙碌,稍微松了口气。他重新坐回书案后,拿起一份卷宗,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审阅。然而,那半枚麒麟趾的印记和沈清漪手臂的伤口,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时间在张木头叮叮当当的修补声和陆明渊翻阅卷宗的沙沙声中流逝。书房内弥漫着木材、桐油和胶水混合的气味。

“大人,”张木头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犹疑,“这箱底…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嗯?”陆明渊抬起头。

张木头指着箱底一处凹陷:“您看,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过?木板有点鼓…而且…”他凑近了,用粗糙的手指在箱底内侧仔细摸索着,“这层加厚的木板…里面…好像有夹层?声音有点空…”

夹层?!陆明渊瞬间起身,几步走到箱子旁!难道除了那个藏密函的夹层,这箱子还有别的秘密?!

就在陆明渊俯身,准备亲自查看张木头所指位置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直佝偻着背、看似专注修箱子的“张木头”,眼中猛地爆射出毒蛇般的寒光!他佯装摸索箱底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入他那沾满污渍的工具箱中!

“嗖——!”

一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撕裂了书房的宁静!

一点寒星,如同淬了毒的獠牙,从“张木头”的袖底激射而出,直取陆明渊的咽喉!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袖箭!淬毒的袖箭!

陆明渊在“张木头”眼神变化的刹那,全身的汗毛已然倒竖!那是一种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杀机的本能感应!他没有丝毫犹豫,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后仰倒!

“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