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囹圄锁青梅(2 / 2)

“还有她!”陆明渊的目光转向哭闹不休的柳如眉,眉头紧锁,“咆哮公堂,扰乱视听,一并暂拘!待其父案审结,再行处置!”

“是!”衙役应声,就要上前带走柳如眉。

“我不走!我不走!你们放开我!陆明渊!你好狠的心!我看错你了!”柳如眉被衙役抓住胳膊,如同被激怒的小兽,疯狂地踢打挣扎,哭骂着,“你抓我爹!还要抓我!你…你和沈清漪都是坏人!你们合起伙来害我们家!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柳小姐!休得胡言!”沈清漪终于忍不住出声,清澈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你父涉案,铁证如山!你在此哭闹,于事无补,反添乱象!不如冷静下来,静待结果!”

“你闭嘴!”柳如眉此刻已完全失去理智,对着沈清漪尖声嘶吼,“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狐狸精!要不是你勾引墨卿哥哥,他怎么会这么对我们柳家!我…”

“放肆!”陆明渊猛地一拍惊堂木(牵动伤口,脸色更白),声音如同惊雷炸响!整个大堂瞬间死寂!“柳如眉!再敢污蔑朝廷命官,咆哮公堂,罪加一等!拖下去!”

衙役再不敢耽搁,不顾柳如眉的哭骂踢打,强行将她拖离了二堂。那凄厉的哭喊和咒骂声,如同魔音,久久回荡在廊下。

“爹——!墨卿哥哥——!你们不得好死——!”

二堂内终于恢复了压抑的寂静。只剩下疤脸张痛苦的嗬嗬声和柳万财被拖走时绝望的呜咽。

陆明渊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沈清漪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

“让沈姑娘见笑了。”陆明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无奈。

“情之所至,难免失态。”沈清漪轻轻摇头,目光扫过被雷震死死制住、下巴脱臼、只能发出嗬嗬声的疤脸张,“只是,线索又断在了‘兵部’二字上。这疤脸张…”

“他死不了。”陆明渊睁开眼,眼中寒光重新凝聚,“下巴脱臼,正好省了他嚼舌自尽!雷震!”

“大人!”

“将疤脸张押入死牢!单独囚禁!加派三倍人手看守!除本官与沈姑娘外,任何人不得接近!给他下巴接上,但嘴里塞上麻核,防止其咬舌或服毒!待他伤势稍稳,本官要亲自撬开他的嘴!还有,”陆明渊看向沈清漪,“沈姑娘,此人长期接触‘醉鱼仙’,体内或有毒素淤积,恐有自毁或暴毙之危,需劳烦你施针用药,吊住他的命!务必让他活着开口!”

“清漪明白。”沈清漪郑重点头。疤脸张是连接西南毒源、走私链条和“上头”的关键活口,绝不能死!

雷震像拖死狗一样将嗬嗬作响的疤脸张拖了下去。二堂内只剩下陆明渊和沈清漪。

陆明渊拿起案上那块劣银残片,又看了看那本摊开的、记录着“墨鳞金线”的“绿柳册”,最后目光投向柳如眉被拖走的方向,眼神复杂。

“柳万财…柳如眉…”他低声自语,“这‘青梅’之谊,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并非铁石心肠,柳如眉的哭喊也曾让他心绪波动。但三万两税银沉没,九条人命枉死,通敌密函惊现,兵部阴影笼罩…这早已不是儿女私情能够撼动的滔天巨案!柳家父女,不过是这漩涡中身不由己、却又深陷泥潭的棋子。

沈清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安慰,只是将参茶又往前推了推。

陆明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流入喉咙,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传令!”他对着门口衙役沉声道,“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县衙内外!尤其是监牢和疤脸张的囚室!本官有种预感…风雨,就要来了!”

县衙·女监

一股潮湿、阴冷、混杂着劣质稻草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柳如眉被粗鲁地推进一间狭窄的牢房,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进去吧!柳大小姐!好好‘享受’!”衙役哐当一声关上沉重的木栅栏门,锁上铁链,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柳如眉呆呆地站在牢房中央,看着地上铺着的、散发着霉味的肮脏稻草,看着墙角那个散发着恶臭的便桶,看着墙壁上斑驳的污渍和爬过的蟑螂…巨大的落差和冰冷刺骨的现实,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爹也是冤枉的!”她猛地扑到栅栏前,抓住冰冷的木柱,疯狂地摇晃哭喊,“我要见墨卿哥哥!我要见陆大人!你们不能关我!我爹是柳万财!柳家有的是钱!我给你们钱!放我出去!”

她的哭喊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隔壁牢房传来几声不耐烦的嘟囔和呵斥。

“吵什么吵!新来的!给老娘闭嘴!”一个沙哑的女声从斜对面的牢房传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柳如眉被吓了一跳,哭声噎住。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看不清年纪的女囚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看什么看!进了这鬼地方,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那女囚啐了一口,“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呸!进了这笼子,都是等死的鸟!”

柳如眉被她凶恶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跌坐在冰冷的稻草上。稻草的湿冷和霉味让她浑身一颤。她看着自己身上依旧光鲜亮丽、却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鹅黄襦裙,看着自己精心保养、此刻却沾上污垢的双手,再想想父亲额头的血和绝望的眼神,想想陆明渊冰冷的命令…巨大的委屈、恐惧、羞辱和茫然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哇——!”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不再尖锐,而是充满了无助、绝望和深深的悔恨。

“哭!哭个屁!再哭把你嘴堵上!”斜对面的女囚不耐烦地吼道。

柳如眉的哭声被吓得一窒,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她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像一只被遗弃的、瑟瑟发抖的雏鸟。

就在这时,牢房通道里传来脚步声和清脆的女声。

“柳小姐?柳小姐在吗?”

是玲珑!她提着一个食盒,走到柳如眉的牢房前。

柳如眉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看到玲珑,如同看到了救星,立刻扑到栅栏边:“玲珑!玲珑!快放我出去!你去跟墨卿哥哥说,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胡闹了!放我出去好不好?”

玲珑看着柳如眉哭花的脸和狼狈的样子,叹了口气,把食盒从栅栏缝隙里塞了进去:“柳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柳如眉哪有心思吃东西,她急切地抓住玲珑的手:“玲珑!你帮我求求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爹…我爹他…”

“柳老板的事,自有大人明断。”玲珑抽回手,语气平淡,“大人说了,柳小姐暂拘于此,也是为你好。外面…现在很乱。”

柳如眉绝望地松开手,跌坐回去。

玲珑打开食盒,里面是几个干硬的窝头和一碗清水。她拿出一个窝头递给柳如眉:“喏,牢饭。管饱不管好。”

柳如眉看着那粗糙的、黄褐色的窝头,再想想自己往日里吃的燕窝鱼翅,一股巨大的委屈又涌上心头:“这…这怎么吃啊?我要吃燕窝!我要喝参汤!这窝头…狗都不吃!”

“噗嗤…”旁边牢房传来一声嗤笑,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女囚,“大小姐,醒醒吧!进了这儿,有窝头吃就不错了!还燕窝?做梦呢!”

柳如眉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手里的窝头,再看看玲珑平静的脸,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她赌气般地把窝头往地上一扔:“我不吃!饿死算了!”

玲珑也不恼,只是耸耸肩:“随你。不过提醒柳小姐一句,这牢里,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隔壁那位大姐,”她指了指斜对面,“昨儿饿急了,连墙角的蜘蛛都抓来吃了。”

柳如眉吓得浑身一哆嗦,惊恐地看向墙角,果然看到一只肥硕的蜘蛛正在爬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看看地上的窝头,又看看那只蜘蛛,巨大的恐惧终于战胜了委屈和矫情。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捡起那个沾了灰的窝头,犹豫了一下,闭着眼,狠狠咬了一口!

粗糙、干硬、带着浓重糠皮味和霉味的口感瞬间充斥口腔!

“呕…”柳如眉差点吐出来,眼泪瞬间飙出!她强忍着恶心,用力咀嚼着,吞咽着,仿佛在吞咽着这冰冷的现实和苦果。

玲珑看着柳如眉一边流泪一边拼命啃窝头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没再说什么,提起空食盒,转身离开了阴暗的牢房。

柳如眉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啃着难以下咽的窝头,咸涩的泪水混合着窝头的味道流入喉咙。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过去,如同隔世的幻梦。而冰冷栅栏外的世界,父亲生死未卜,那个曾经被她视为一切的“墨卿哥哥”,此刻却成了将她推入深渊的判官。绝望和迷茫,如同这牢房的黑暗,将她紧紧包裹。青梅竹马的情谊,终究抵不过这漕运浊浪下的森森白骨和滔天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