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宫’转‘商’,需急捻琴弦…旁注:‘赤焰罗兰粉,微热融之,涂于弦上’。”
“此段泛音清越,旁注:‘以冰蟾血淬针,轻点弦下三寸’。”
“曲终收音,余韵绵长…旁注:‘引魂香灰烬,覆于雁足(琴底部支撑木足)’。”
随着沈清漪清冷而精准的点破,这卷看似古老的《离魂曲》谱,其真面目如同被剥去伪装的毒蛇,狰狞毕露!它根本不是什么琴艺秘籍,而是一份披着琴谱外衣、详尽得令人发指的毒物炮制与施毒图解!
图解的核心,直指琴弦!
如何用寒潭水浸泡琴弦,使其更易附着毒物;如何将离魂草汁混入松脂,涂抹弦上,使其不易挥发;如何将赤焰罗兰花粉微热融化,精准涂布于特定琴弦;如何用冰蟾血淬炼的细针在演奏特定指法时刺破琴弦下的毒囊(若有);甚至在曲终时,如何利用琴体雁足部位暗藏的香灰烬,进行最后的毒气弥散…每一个步骤,都与《离魂曲》特定的演奏技法、音符转折、情绪起伏紧密结合!
“琴弦…浸毒…” 陆明渊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杀意,“音律激荡,气血奔涌…毒随音震,散入肺腑…焚心裂血,顷刻索命…好一曲《离魂》!好一个索命魔音!”他终于彻底明白了秦瑟瑟死状之惨烈的根源!那根本不是什么“画皮娘子”索命,而是这首被精心炮制成杀人利器的魔曲,在乐师老莫的指下,完成了最后的绝杀!
雷震听得头皮发麻,铜铃大眼里满是震惊和后怕:“他娘的!这…这弹琴还能弹出人命来?!那老莫…他…”
“老莫未必是主谋,但必是执行者!”陆明渊斩钉截铁,目光死死锁住羊皮卷上那些阴毒的旁注,“他通晓此曲演奏关窍,熟悉琴弦施毒手法!昨夜秦瑟瑟点此曲,点那特制熏香…绝非偶然!是有人,借他之手,精准投毒!”他猛地看向班头,“老莫人呢?!”
班头连忙回禀:“回大人!那老家伙自从昨夜被带回县衙拘押,就一直缩在墙角发抖,问什么都只摇头说不知道,像是吓傻了!”
“吓傻?哼!”陆明渊冷哼一声,“只怕是心里有鬼!加派人手,给本官看紧他!待此件事了,本官亲自审问!”
“喏!”
就在这时,一直凝神细查羊皮卷的沈清漪,指尖忽然停在曲谱末尾、落款印章下方一处极其不起眼的空白角落。那里,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被墨迹无意中遮掩了大半的印记。她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放大水晶片,凑近仔细观察。
被放大了十数倍的印记边缘显露出来——那是一个极其精巧繁复的图案!虽然大部分被墨迹覆盖,但残留的部分,隐约可见两条龙形生物(螭)的尾部盘绕纠缠,龙尾隐没于层叠的祥云纹饰之中!其风格、气韵,竟与之前在柳如眉炸炉药渣中发现的那片螭纹封皮,如出一辙!
“大人!”沈清漪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寒光凛冽,将水晶片和羊皮卷一同递向陆明渊,“此处,有‘双螭盘云’印记残留!虽被墨迹遮掩,但其形制…与靖王府内库标记高度相似!”
“双螭盘云?!” 陆明渊接过水晶片,目光如炬!那残留的印记虽然模糊,但那独特的双螭纠缠、隐于云中的构图,那份低调而尊贵的威压感,绝非民间工匠可以模仿!
靖王府!
又是靖王府!
冰窖中的赤焰罗兰、羊皮卷上的索命琴谱、药渣中的螭纹封皮…三条线,如同三条冰冷的毒蛇,最终都死死咬住了同一个目标!
陆明渊缓缓放下水晶片,深潭般的眼底,风暴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冻结一切的极致冰寒。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天香阁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螭纹封皮,包裹毒花药引…双螭盘云印,落于索命琴谱…”陆明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足以撕裂金石的锋锐,“这‘画皮娘子’的毒手背后,站着的,原来是位高权重的‘贵人’!”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羊皮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大人,您的意思是…”雷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虽莽,但绝不傻,这指向已经昭然若揭!
“本官没什么意思。”陆明渊打断他,语气森然,“本官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无论这毒网之后盘踞的是何方神圣,”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刺向窗外那象征着清河县最高权力的方向——靖王府所在的城北,“只要罪证确凿,本官定要将其——连根拔起!”
天香阁内一片死寂,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如同压抑的心跳。羊皮卷上那首沾满血腥的《离魂曲》,仿佛在无声地狞笑。而那“双螭盘云”的印记,则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昭示着这场以青楼为棋盘、人命为棋子的诡局,其水之深,已远超想象。
“雷震!”陆明渊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属下在!”
“将此羊皮卷,连同冰窖中所有毒物样本、账本残页,列为最高机密证物,即刻封存!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触!”
“喏!”
“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盯死春风楼!尤其是与顶楼相关的所有人员进出!一只苍蝇飞出去,也要给本官查清来路!”
“是!”
“沈姑娘,”陆明渊转向沈清漪,语气郑重,“烦请尽快详验此卷图谱所有旁注毒物配伍及施毒手法,务必找出其破解或追踪之法!此乃关键!”
沈清漪迎上他凝重而信任的目光,微微颔首:“清漪定当竭尽所能。”
陆明渊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卷索命的羊皮,将其郑重交给沈清漪收好。他转身,玄青色的身影立于天香阁洞开的窗前,望向靖王府的方向。晨光熹微,给那座巍峨的府邸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边。
风起,卷动他官袍的衣袂。一场无声的惊雷,已然在平静的清河县上空,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