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玉佩残光照沉冤(1 / 2)

冰窟刺骨的寒气如同活物般缠绕着每个人的肢体,沈清漪那声急促的“他手里…有东西!”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死寂,也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陆明渊强压下看到冰俑时几乎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焰与彻骨寒意,一步抢到沈清漪身边。他高大的身影投下,几乎将她和怀中那被素袍紧裹、仅存一线生机的孩子完全笼罩。火把跳跃的光芒映照下,孩子那只从袍子缝隙垂落出的青紫色小手,五根冻僵的手指如同铁钩,以一种超越生死的执拗死死紧攥着,指缝间,一点微弱却异常温润的光泽顽强地透出。

“是什么?”陆明渊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强行压制的急切。他深潭般的眸子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那紧攥的小拳头。

沈清漪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抱着孩子的姿势,用自己温热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试图去触碰那僵硬的手指。“冰封太久,肌肉完全僵死…不能硬掰,会伤到他。”她的声音清泠,带着医者特有的谨慎,“似乎是…玉石的碎片?边缘很锐利。”

玉石碎片?

陆明渊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模糊却无比强烈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毫不犹豫,立刻将手中一直紧握的半枚螭龙佩凑近孩子紧攥的小手旁!温润的玉佩在火把寒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龙纹遒劲。

就在玉佩靠近的刹那,孩子紧攥的指缝间,那点温润的光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竟与陆明渊手中的玉佩光华隐隐呼应!断裂的纹路…缺失的棱角…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感如同电流般窜过陆明渊的全身!

“爹…”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深埋心底的称呼险些脱口而出!他猛地咬紧牙关,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足少阳胆经骤然加剧的刺痛。此刻,救活这个孩子,拿到他手中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

“必须立刻回济春堂!他撑不住了!”沈清漪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那微弱生命气息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抱着孩子的手臂更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试图对抗那刺骨的冰寒。

“走!”陆明渊再无半分迟疑,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张龙!清道!人墙护住沈姑娘和孩子!挡风!用最快的速度!快!”

“遵命!”张龙嘶吼着应下。衙役们如同训练有素的铁壁,瞬间围拢,用身体和厚实的衣物在沈清漪周围筑起一道移动的屏障。火把的光芒在急促的脚步和晃动的人影中剧烈摇曳,将这冰封地狱中挖出的最后一丝希望,艰难地向外转移。

陆明渊紧随在侧,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系在沈清漪怀中那微微隆起的素色包裹上。每一次孩子那几乎断绝的艰难抽气声,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他的心脏。他一手紧握着那半枚螭龙佩,玉佩冰冷的边缘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按压着自己足少阳胆经的位置,那里滞胀的刺痛如同无数细小的毒针在攒刺,提醒着他体内同样凶险的余毒。

冰冷的夜雨无情地鞭打着归途。火把的光芒艰难地撕裂县衙后堂沉沉的雨幕,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踏碎了夜的死寂。济春堂内早已灯火通明,暖炉烧得通红,驱散着从地狱带回的最后一丝阴寒,浓烈的药草暖香也无法完全掩盖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凝重。

沈清漪抱着孩子,如同一道裹挟着冰雪的风,径直冲入早已预备好的、烧着暖炕的隔间。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冰冷刺骨的小身体放在铺了厚厚软垫的炕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素色外袍滑落,孩子青白得近乎透明、瘦骨嶙峋的身躯显露出来,那双至死紧攥的小手依然僵硬地保持着原状。

“温水帕子!快!只擦皮肤表面,不可揉搓!”沈清漪的声音紧绷如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同时飞快地打开青囊,一排长短不一、闪烁着寒光的金针瞬间铺开。几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快如闪电,精准刺入孩子头顶的百会、足底的涌泉以及腹下的关元穴。指尖捻动,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内息顺着金针缓缓渡入,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艰难引水。

药童颤抖着手,用温热的软帕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孩子冰冷的四肢。另一个药童则捧着热气腾腾的参汤,用细竹管,一滴一滴地试图润进孩子干裂发紫的唇缝。

陆明渊堵在隔间门口,高大的身影如同磐石。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炕上那微弱起伏的小小胸膛,以及沈清漪因专注而显得异常苍白的侧脸。每一次孩子那艰难的吸气,都让他的心脏随之紧缩。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缓慢流逝。终于,在沈清漪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捻针的手指都开始微不可察地颤抖时,孩子青白皮肤上那层令人绝望的死灰色似乎褪去了一点点,紧攥的小手也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丝缝隙。

“脉…稍起…”沈清漪长长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线略略放松,但眼中的凝重丝毫未减,“寒气侵髓,脏腑皆损…命悬一线,全看今夜能否熬过。”她持续感应着那极其微弱的脉动,“赵虎!”

“在!”门外的赵虎立刻应声。

“西厢!雷捕头!”沈清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那碗吊命的参附汤,立刻送过去!告诉守着的药童,若牙关紧闭,用竹管撬开,务必灌下去!每隔半个时辰,探一次脉息,若有剧变,立刻来报!”雷震那边,同样是命悬一线,片刻耽误不得。

“是!”赵虎如飞而去。

陆明渊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无形的巨石压住。一边是奄奄一息、可能握有父亲沉冤线索的唯一活口稚童,一边是生死与共、命在顷刻的兄弟雷震!两股沉重的压力如同磨盘,狠狠碾过他的神经。足少阳胆经处的滞胀刺痛被这巨大的心神冲击所引动,一阵剧烈的抽痛猛地传来,让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喉头泛起一丝腥甜。

沈清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气息的瞬间紊乱。她一边继续捻针,一边头也不抬地低斥:“陆大人!凝神!余毒未清,最忌心神激荡!若此刻引动内火,前功尽弃!”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泉,带着医者特有的严厉。陆明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刺痛,目光重新聚焦在炕上。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擦拭孩子手臂的药童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沈…沈姑娘!您看他的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去!

只见孩子那只原本死死攥紧、如同铁铸般的小手,在暖气和金针渡穴的双重作用下,终于极其艰难地松开了些许!五根冻得青紫的手指微微摊开,掌心赫然露出一块东西!

那是一片玉佩的残片!

约莫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边缘断裂处带着参差的棱角。玉质温润细腻,在暖炕和烛光的映照下,流淌着内敛柔和的光泽。残片之上,清晰可见一道凸起的、线条遒劲流畅的纹路——那是半片栩栩如生的龙鳞!鳞片的边缘,还有一道断裂的、锐利如钩的龙爪尖端!

陆明渊的呼吸骤然停滞!深潭般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如针尖!一股巨大的电流瞬间贯穿他的四肢百骸!

他甚至忘记了动作,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残玉,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半枚螭龙佩!那龙首微昂,龙口大张,龙身盘绕…而那缺失的一角龙鳞与龙爪的纹路走向…

“给…给我!”陆明渊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急切,他的手带着轻微的颤抖,伸向那片残玉。

沈清漪立刻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捏起那片染着孩子体温和冰寒的残玉,递到陆明渊摊开的掌心。

烛火通明,光芒清晰地映照在两块残玉之上!

陆明渊左手是自己那半枚螭龙佩,右手是那片小小的残片。他屏住呼吸,将右手残玉的边缘,缓缓地、颤抖地,靠近左手玉佩的断裂处。

严丝合缝!

断裂的龙鳞纹理走向、龙爪的细微弧度、玉质的温润光泽…那缺失的一角龙鳞和龙爪,赫然与他手中玉佩的断裂处完美地、奇迹般地拼合在一起!一条完整的、威严盘绕的螭龙,在烛光下散发出沉寂了十六年的悲怆光华!

轰——!

仿佛一道积蓄了十六年的惊雷在陆明渊的脑海中轰然炸开!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都在瞬间远去,只剩下眼前这两片断裂的玉佩在烛光下无声地呼唤、拼合!

父亲!陆昭!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这玉佩,是父亲唯一的遗物!他贴身佩戴十六年,每一道纹路都刻在骨子里!这冰封地狱中幸存的孩子,这被周家恶魔烙印双环套锤的童工,他死死攥着的,竟是父亲遗物缺失的那一角!

父亲蒙冤流放,客死异乡的惨景;那封字字泣血、指认靖王构陷的绝笔遗书;十六年来如附骨之疽的仇恨与追索…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玉佩的残光,轰然冲垮了陆明渊苦苦维持的理智堤坝!

“爹…”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嘶哑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了出来。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足少阳胆经处的滞胀刺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一股灼热逆流猛地冲上喉头!

“噗——!”

一口滚烫的、颜色深得发暗的鲜血毫无征兆地喷溅而出,星星点点,落在暖炕洁净的褥子上,也溅上了沈清漪素色的裙角!带着一股不祥的甜腥气!

“大人!”张龙骇然失色,急忙上前。

“别动他!”沈清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她身形如电,两根冰凉的金针快如闪电,瞬间刺入陆明渊颈后的大椎穴和手腕的内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