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索命”的闹剧被戳破,装神弄鬼者的供词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周家那早已摇摇欲坠的谎言高墙上。周旺——周扒皮最忠实的恶犬,其名被钉在了陆明渊心中必除的名单首位。然而,捕快们扑向周府时,却只抓到一片惊慌失措的空气。周旺,连同他几个心腹爪牙,如同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府上下,只剩下几个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粗使下人和哭哭啼啼的女眷,一问三不知。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陆明渊深潭般的眼底,冰寒更甚。周旺的消失,恰恰证明了周家背后那条毒蛇的警觉与狠辣——弃车保帅,断尾求生!这更坚定了他要掘地三尺,挖出那本承载着百童血泪的编号名册的决心!
县衙殓房内,阴冷的气息混杂着浓烈的草药防腐味道,依旧挥之不去。几具从焦土地窖中运出的、相对“完整”的童尸骸骨,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铺着白布的木台上。骸骨焦黑扭曲,无声地诉说着地狱般的痛苦。老仵作王伯佝偻着背,正对着其中一具骸骨,借着几盏明亮的油灯光亮,用细小的银质工具,极其小心地清理着脚踝处那副几乎与焦黑骨骼熔融在一起的精铁镣铐。他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动作缓慢而专注。
沈清漪站在另一侧的木台前,同样戴着薄如蝉翼的鲛绡手套,手中拿着一柄小巧锋利的柳叶刀和一把细镊。她面前这具骸骨,是唯一一副脚踝处镣铐被解开、遗落在旁的。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副沾满污垢的镣铐上,而是紧紧锁在骸骨裸露出的、同样被熏得漆黑的脚踝骨表面!
玲珑端着个盛满清水和干净棉布的小木盆,安静地站在沈清漪身侧。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大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清漪的动作,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充满了专注和好奇,像个最认真的学徒。雷震则抱着他那柄断刀,斜靠在冰冷的门框上,仅存的右臂环在胸前,左臂无力地垂着,脸色因伤处的持续疼痛和眼前的惨状而显得异常阴沉。他看着那些小小的焦黑骸骨,虎目之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仿佛要将这冰冷的殓房点燃。
“大人,”王伯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指着那具骸骨脚踝处被清理出的一小块区域,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无奈,“您看这处…这镣铐内圈,编号…‘丁二一六’,倒是清理出来了…可这骨头…”他叹了口气,“烧得太狠了,皮肉筋骨尽化焦炭,附着在骨头上…实在…实在看不出更多东西了…”
陆明渊的目光扫过那被清理出的编号,深潭般的眼底波澜不惊。他缓步走到沈清漪身侧,看向她专注凝视的那处焦黑脚踝骨。
沈清漪没有抬头,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流淌:“王伯,您看此处。”她手中的柳叶刀刀尖极其轻微地点在骸骨脚踝骨内侧一处并不起眼的区域。那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腻的黑色焦化物,与其他地方并无明显区别。
王伯眯着昏花的老眼,凑近了些,仔细端详,半晌才迟疑道:“沈姑娘…这…这不就是烧焦的皮肉残渣么?都糊在骨头上了…”
“不。”沈清漪的声音异常肯定。她放下柳叶刀,拿起细镊,极其小心地、用镊尖轻轻刮蹭着那处粘腻的黑色焦化物边缘。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随着她的刮蹭,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焦炭纯黑的、带着一丝暗红褐色的细微痕迹,在那漆黑的底色下隐隐显露出来!
“这是…”王伯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些。
沈清漪没有解释,又从玲珑端着的木盆里,用镊子夹起一小块浸透了特制药水的棉布,极其小心地敷在那点暗红褐色的痕迹上。药水迅速渗透下去。片刻后,她移开棉布,再次用细镊极其轻柔地刮拭。
这一次,变化更加明显!那层覆盖其上的粘腻焦化物被药水软化和部分溶解,随着细镊的刮拭,如同揭开了一层薄薄的黑纱!下方,骸骨脚踝骨光滑的表面显露出来,而在那光滑的骨面上,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无比的、由两道交错的、深深凹陷的环状烙痕组成的图案!
双环套锤!
与血衣碎片上的烙痕,与那柄罪恶烙铁的形状,一模一样!
然而,这并非结束!更令人心惊的是,在这道清晰而相对“新鲜”的环状烙痕之下,骨面的颜色和质地,似乎与周围略有不同!那是一种更深沉、更晦暗的色泽,隐隐透着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并且,在这道新烙痕的边缘,还隐约能看到一道与之部分重叠、但线条更加模糊、边缘更加钝化、仿佛被岁月侵蚀过的…陈旧烙印轮廓!
“新伤…覆旧痕!”沈清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瞬间击中了殓房内所有人!
王伯倒吸一口冷气,老眼死死盯着那处骨面,声音都变了调:“真…真的!
雷震猛地从门框上直起身,几步跨到木台前,仅存的右拳狠狠砸在旁边的空木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油灯火焰一阵摇晃!“他娘的!畜生!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对一个孩子…一次不够!还要烙第二次!第三次!”他怒发冲冠,左臂的剧痛仿佛被这滔天怒火点燃,额角青筋暴起,眼中血丝密布,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周扒皮碎尸万段!
陆明渊的脸色在油灯光下冷硬如铁,深潭般的眸子里寒冰凝结。他俯下身,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扫过那处新旧重叠的烙痕。新痕深入骨理,边缘锐利,带着一种暴虐的“新鲜”感。旧痕则深藏其下,颜色晦暗,边缘被骨质增生的痕迹包裹、钝化,显然经历了更长岁月的侵蚀。
“玲珑,药箱,三号金针,赤阳粉。”沈清漪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