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惊弦(1 / 2)

冯墨的签名残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赵德山和刘水生的心上。他们将其严密藏好,白日里依旧如常指导工造,解答疑难,甚至比以往更加沉默专注,绝口不提任何与库房、与那位“杨嫂子”相关的话题。然而,夜深人静时,两人对坐,眉头紧锁。

“赵师傅,这事儿……要不要密报回京?”刘水生压低嗓子,手心有些汗湿。私自截留并隐瞒如此关键的物品和信息,是违背命令的。

赵德山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报?怎么报?说我们在福州库房发现一个可疑妇人,疑似认得冯先生,还塞给我们这个?”他指了指藏匿纸张的位置,“无凭无据,单凭一页残纸和一个猜测,除了让京里的大人平添烦恼、甚至可能打草惊蛇外,有何益处?陈大人让我们‘勿惊动,勿探查’,就是不想节外生枝。”

“可这妇人若真是……真是那边的人,如今隐姓埋名在此,必有天大隐情或危险。咱们知道了却装作不知,万一她……”刘水生想起那妇人低眉顺眼中偶尔掠过的锐光,和那病弱的孩子,心中有些不忍。

“等她再来。”赵德山磕了磕烟灰,眼神沉静,“她既然用这种方式递信,而不是直接相认或求助,说明情况复杂,她也在试探、在等待。我们若沉不住气,反而可能害了她。且看着,若她真有紧要之事,必定还会设法。眼下……”他望向窗外船政局昏暗的灯火,“先把沈大人交代的这艘艇造出个样子,才是咱们的本分,也是最好的掩护。”

就在福州工地上钢花四溅、京城朝堂为快艇标准争吵不休之际,一道来自朝鲜的六百里加急军报,如同凛冬的冰瀑,狠狠砸在了紫禁城的金銮殿上。

日军以“护送公使”、“保护侨民”为名,突然出动军舰和陆军,在朝鲜仁川登陆,强行进驻汉城,包围王宫,扶持亲日派,软禁国王李熙,并威逼其签订《江华岛条约》的修正案,要求更大的驻军权、采矿权和领事裁判权。朝鲜摄政王大院君(李昰应)紧急派密使渡海求救,血书“倭兵暴虐,社稷倾危,乞天朝速发兵拯溺”。

养心殿内,空气凝固。慈禧太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琉球旧恨未消,朝鲜又生肘腋之变!日本此举,已不是简单的挑衅,而是赤裸裸的武装干涉藩属内政,剑指大清宗主权!

“倭奴猖獗,一至于斯!”恭亲王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朝鲜为我藩篱,岂容日人肆意践踏!臣请立即调派北洋、南洋水师前往朝鲜海域示威,并令驻日公使向日本政府提出最严正抗议,限期撤军!”

李鸿章出列,神色同样严峻,但话语更为审慎:“王爷所言自是正理。然日本此次有备而来,其陆军装备精良,海军新舰亦颇具战力。我北洋水师主力定、镇等舰虽已归国,然形成战力尚需时日,且新募水勇未经战阵。南洋水师更是旧舰居多。仓促跨海远征,与以逸待劳之倭军交锋,胜败难料。臣以为,当务之急,一是通过外交途径向各国揭露日本暴行,争取奥援;二是命驻朝袁世凯等员,设法联络朝鲜忠义之士,稳固人心,牵制日人;三是速调陆师精锐,集结于奉天、山东,做出进军姿态,以慑敌胆,为外交斡旋争取时间。”

他的策略是老成谋国之论,重威慑与外交,避免立即爆发大规模冲突。醇亲王却有些按捺不住:“李中堂未免太过持重!倭人刀已架在朝鲜脖子上,岂是空言威慑、外交斡旋所能退之?我天朝若示弱,非但朝鲜不保,倭人气焰必将更加嚣张,日后台澎、闽浙,何处不是其觊觎之地?必须予以迎头痛击!”

“王爷!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岂能逞一时意气?”李鸿章据理力争。

眼看又要陷入无休止的争吵,慈禧太后猛地一拍御案:“够了!”

殿内瞬间死寂。

“吵能吵退倭兵吗?”太后声音冰冷,“李鸿章。”

“臣在。”

“你管着北洋,水师到底能不能打?能给朝鲜撑住场面,让倭人有所顾忌?”太后目光如刀。

李鸿章后背渗出冷汗,斟酌道:“回老佛爷,我北洋新购之‘定远’、‘镇远’铁甲舰,乃亚洲首屈一指之巨舰,倭人断无此等利器。其余‘济远’、‘致远’等巡洋舰,亦堪一战。然……然舰队新成,官兵协同、战术演练尚需磨合。若以之巡弋朝鲜外海,展示实力,震慑倭人,当可胜任。但若……若立即与倭海军决战,臣不敢言必胜。”

太后听明白了,李鸿章有水师,但没把握打赢,更不想打。她目光转向恭亲王:“外交上的事,总理衙门立刻去办,该抗议抗议,该找英国人、俄国人说道说道,就去说道。告诉日本人,立刻从朝鲜滚出去!”

“嗻。”恭亲王躬身。

“陆师调遣,军机处和兵部立刻拟个章程,奉天、山东的兵,要动起来,做出要过江的架势。”太后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了站在后排、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远身上,“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