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陈远缓缓将信纸凑近灯焰。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纸张边缘,迅速蔓延,将其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散落在案上。
他沉吟片刻,对外面低声道:“王五。”
王五应声而入。
“她那边……一切安好?”陈远抬起眼,问了一句。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张清丽而坚韧的面容,以及她决然前往长沙时的眼神。
王五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低声道:“据送信的兄弟说,杨姑娘气色很好,行事极为稳妥周全。那商号虽是新开,但里外都已打理得井井有条,颇有气象。送信的兄弟是老手,在长沙城外绕了几圈,反复确认绝对无人跟踪,才将信送到我们的人手中。”
陈远点了点头,心中一块大石悄然落地。杨芷幽的安全和初步成功,比他自己在战场上打赢十场胜仗更令人振奋。这不仅仅关乎情感上的牵挂,更意味着他终于拥有了一个稳定可靠的后方情报和资金节点,一条潜在的退路,以及一个真正能与他并肩前行、分担压力的盟友。这让他不再是孤身在这湘军体系的泥沼中挣扎。
“让我们派去长沙附近的人撤回来,不必再在那边徒然等候了。”陈远吩咐道,语气果断,“以后与那边的联络,全部采用她设定好的方式和暗语,务必谨慎,宁缓勿急。”
“明白,属下会安排妥当。”王五领命。
王五离开后,帐内重归寂静。陈远独自坐在案前,帐外巡逻兵士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更显得帐内一片沉寂。他的目光落在面前那张绘制粗糙却至关重要的江西舆图上,但视线早已不局限于吉安一城一地的得失,也不满足于之前三江口那样小打小闹的突袭。
杨芷幽的成功,如同在他棋盘上落下了一枚关键棋子,让他手中的牌面豁然开朗。现在,他明面上有湘军哨官的身份和刚刚立下的军功作为护身符;暗地里,有了正在激活的情报网和商业据点,有了栖霞谷的秘密基地,有了岳阳的联络点。一张属于他自己的网络,正在时代的阴影下悄然织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上划过,最终停留在那些纵横交错、标注着粮道补给线的虚线上。石达开屡屡派兵袭扰,说明他也敏锐地抓住了湘军的这个命门。那么,自己能否利用对历史走向的先知,结合杨芷幽那边未来可能传来的更宏观、更精确的情报,在关乎全军生死存亡的粮道安全,甚至更广泛的战略层面,做点文章呢?
一味地被动防御、巡查,永远只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他需要找到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跳出张把总乃至王管带视野的契机,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展现自己独特的、不可替代的价值。僵持的战局,危机四伏的粮道,或许正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风口。
夜还很长,陈远帐中的灯火,又一次在寂静中亮到了东方既白。他的思绪,已飞越眼前的营垒壕沟,在更广阔的天地间,谋划着下一步的落子。